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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陳毓華 - 桃花情人進化論【單】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09:12 PM     標題: 陳毓華 - 桃花情人進化論【單】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6-7-30 10:49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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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老公是英俊帥氣的樂團主唱,天生是棵會走路的桃花樹!
他雖愛她,卻從不陪她,天天泡夜店徹夜不歸,讓她夜夜守門;
他雖凡事跟她報備,卻經常和女模搞曖昧拍拖,緋聞滿天飛;
婚姻不只要彼此信任,還需要陪伴與責任,
既然他愛當浪子,她就如他所願,讓他徹底浪個夠,
休了這不盡責的爛老公,出發去尋找人生的第二春!
多年後重逢,他這以音樂為畢生志願的大明星竟變成酒吧老闆,
據說還轉了性,變成對女人甩都不甩的冰山大酷男?!
見了她,他拚命獻殷勤,她當奧客開出無理要求,他立刻照辦,
她給他臉色看,他卻不放棄,還厚顏無恥的搬到她隔壁當鄰居!
他說要跟她復合,但她可不願意再回頭啃這株臭桃花,
沒想到他自作主張天天來蹭飯,最後入主她家,爬上她的床!
如今他變得溫柔體貼,凡事以她為優先考量,她是有點感動啦,
可他老媽已為他安排了未來的媳婦人選,她怎敢再去蹚這渾水!

【出版日期】2011-06-24
【出版社名稱】新月家族.花園
【書系及編號】花園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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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09:34 PM

第一章

就幾分鐘前,她結婚了。

手裡捏著束小花走出公證處,五月的陽光燦爛,熨燙著人,她有些恍惚,不敢置信自己完成了終身大事。

畢竟,這婚禮來得有點匆促,因為她是臨時被告知的。

是她把婚姻當遊戲,還是沒把終身幸福當回事,臨時被通知,配合度還這麼高?

沒辦法,打認識身邊這個男人,也就是剛剛成為她丈夫的人起,她一直確信自己將來的頭銜會是「韓太太」這三個字。

他要娶她,她高興都來不及了,就不必計較這場婚禮是預謀還是臨時起意的。

成為人妻,是她一生的志業,雖然她才二十四歲,用一輩子來形容是誇張了點,可她就是非韓漱不嫁。

而這個長久以來的心願,終於在她生日的這天實現了。

也許在旁人眼中這樣的婚禮很寒酸,沒有白紗,宴客從缺,蜜月,那是什麼東西?就連幾分鐘前套在她無名指上的婚戒也是一小時前經過路邊攤,臨時買來的便宜貨,一切都在祕密中進行,沒有曝光。

可這有什麼關係?

他們倆手頭都拮據,打腫臉充胖子做不來,既然不想鋪張,也沒那能力鋪張,呵呵,那又何必浪費。

女人的幸福不是掌握在男人有錢還是沒錢這件事上面,願意同甘共苦、彼此相信,那才是幸福的真諦。

他低頭吻住了她。

他們十指緊扣,沐浴在陽光下,她偷覷著她的男人。

光是「我的男人」這四個字就夠她心頭小鹿亂撞,心裡粉紅色泡泡冒不完。

她哈昀心的男人有雙深邃的琥珀色眸子,眼睛看起來不大,眼角微微地往上勾,有種魅惑人的味道,偏薄的雙唇,當他笑時頰邊有個小酒窩總是若隱若現,俊美無儔的外表令女人前仆後繼地愛上他。唉,說到這個……愛上這樣的人其實是跟自己過不去,可是沒辦法,打從高中時第一次見到他,她就好像被雷打到,眼神再也離不開他。

那是一場校內的小型演唱會,他帶著自己的地下樂團在學校大禮堂的講台上高歌,一首接一首,完全沒有冷場。

那時候的他們只是一個替遲到歌星熱場子,沒有名氣的團體,誰知道就這樣一「唱」成名,他們因為這場完全沒有收入的表演打開了知名度,後面的邀約絡繹不絕,雖然義務性質居多,但他們樂此不疲。

而她,做了出乎自己還有師長意料之外,一個正在為前途拚死拚活的學業優等生絕對不會去做的事︱她申請入樂團,去當一堆臭男生的經理人。

想當然耳,當時已小具知名度的樂團在學校已經很不得了,團員們又一個個帥氣有型,打著近水樓台先得月主意的女生根本是擠破頭想爭取這個熱門大肥缺。

她一點都沒把握自己能打敗那些自恃美貌絕倫,拿獎盃、獎狀像吃小菜的校花、皇后、美女之類的高手。

可出人意料之外,她居然被錄取了!

去報到的時候她還是不敢置信自己能獲得他們的青睞。

所以她很謙虛地問了忙著調弦、視她為無物的某位主唱。

他涼涼地努努嘴,「洗衣服妳會吧?」

「會。」

「接電話會吧?」

「沒問題。」

「那麼掃地、拖地、倒垃圾、整理樂器、還管一頓點心呢?」

她猛點頭。不得不承認自己年少卑賤,什麼都會,呃,也不能這麼說,她就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行人家的小孩,因為是家裡的老大,向來習慣照顧人。

至於那些校花、四大金釵的,一個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別說洗衣服,恐怕就連自己吃的飯碗也是丟給傭人處理。

總之,她因為這項「顯赫」 「傲人」的「美德」而得到了經理人的工作。、說得好聽是經理人,但殘酷的真相是--她根本是個打雜的管家婆。

她的工作之多、之雜,是她一開始所想像不到的。

舉例來說,她要負責接洽演唱活動事宜、瞭解活動性質,記得要問清楚有沒有車馬費可以領,還是做慈善?會不會倒貼老本?

團員之間的問題也一大堆。包括誰吃了誰的菠蘿麵包,誰不爽了,影響上台的意願,她也要想辦法去調停、去扮笑臉……總而言之這份工作絕不是人幹的!

的確,當初她抱著來看帥哥的心態擠進這窄門,可是她忘了樂團裡的每個團員都是難得一見的帥哥,看久了也會麻痺,更加上一個個脾氣都不小--在她之前沒有人能撐過一個星期的工作,她默默一待就是七年,直到離開學校,踏入社會,她還是「狂潮」這個Band的助理、經理、會計、心理輔導員兼跑腿小妹。

她一顆心全拴在韓漱身上,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管家婆,跟我結婚,妳看起來沒有我想像的高興,很不給面子喔!」韓漱親暱地捏了她的粉頰。

認識她這麼久,她始終沒變過,一張蘋果臉,保證純天然。他不喜歡她在臉上塗塗抹抹,一直以來,她就保持著他喜歡的樣子,烏溜溜的眼睛總是跟著他轉,小小的菱嘴,親吻起來真的像菱角一樣甜美,至於恰到好處的手感,就像一塊上好的嫩豆腐,總是教他愛不釋手。

「原來你是為了面子跟我結婚,你的面子這麼值錢?」不爽了,瞧瞧他說的是什麼話?

不過,韓漱的確是個男女通吃,被眾人捧在手心的寵兒,以前他在學校就吃香,現在來PUB捧場的粉絲,追著他跑的十之八九都是女性,長久以來,被寵慣了的他一沒有人注目就渾身不自在。

「要是不值錢,妳也不會喜歡我。」

「你把我講得好膚淺。」

「什麼膚不膚淺,男女對眼不都是從長相看起?」

「我們在一起七年,要真只靠你那張臉,我可能早就跑了。」

「欸,哈昀心,有膽子妳再說一遍!」他下顎緊縮,旁若無人地咬她耳垂。

「我在想,我們真的結婚了嗎?感覺不太真實。」她捂著雙耳,臉蛋爆紅。

「真的結了,看看妳手指上的戒指,我剛剛才說過我背誦了好幾個晚上的誓言,從此以後妳死會了,死會了就只能是我的人,知道嗎?」知道她害羞,就吃這一套,這也是她可愛的地方。

指著自己的頰,壓根沒理睬來來往往的人有多少,把一張桃花臉就往哈昀心「嘟」過去。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嘛,你不要這樣。」她有些羞澀,聲音輕得幾乎要聽不見。

「怎麼?妳不認為我們會結婚?對我這麼沒信心?」他伸手揉亂她的短髮,這動作對於人高腿長手也長的韓漱來說是順手到不行,可對身高不到他肩膀高的哈昀心來說,卻是從一開始覺得自己被當哈巴狗到適應,也是歷經了一番掙扎。

「我以為……」眼中掠過一路走來無法解釋的感覺。

「不要隨便亂以為,韓太太可是只有一個,那就是妳!」他踢正步,搞笑地行了個標準的敬禮。

她的表情太好懂,一直以來都沒學會掩飾,韓漱不必費心,一眼就能看透,看透她有多愛他。

「反正妳得逞了,我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帥哥已經變成妳盤子裡的肉,妳要學會盡情享用,最好連骨頭帶皮一起吞進肚子,不要留給別的女人。」他擰住她的鼻子,那破釜沉舟的表情逗出了哈昀心的笑靨。

雖然現在的他還不成氣候,能力太單薄,沒辦法給她華麗的婚禮,可是將來一定會的,因為他是韓漱,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

婚後兩年「……什麼?你那邊的聲音好吵,我聽不見……居酒屋,我知道了,喂喂喂,韓漱,酒別喝太多了,還有,早點回來,你明天還有通告。」握著話筒的人關心的喊了喊,還想說點什麼,對方已經掛斷。

哈昀心把話筒放回原位,人仍站在原地沒有動。

明明說好今天要回來吃飯,卻突然來電告知公司為了他們的專輯大賣,臨時決定開慶功宴,好好慶祝一下,所以他走不開。

這一年來韓漱真的很忙,自從和一家叫「RagingTide」的經紀公司簽下合約,正式出道發了第一張專輯,事業就開始起飛。

她知道發片後會有一連串的宣傳活動,沒想到除了新歌發表會、校園演唱、電視通告外,北中南有接不完的活動,她從報章雜誌、唱片行的排行榜,還有接到手軟的邀約電話,才明白狂潮一炮而紅。

而像今天這樣明明約好卻黃牛的事情實在太多,多到她都麻痺了。

這樣日復一日,說來可笑,身為人家老婆的她,竟然有半個月的時間沒見到丈夫了。

這兩年來,她不再是狂潮的小助理和經理人。

為了維持家計,在韓漱的同意下,她找了份工作。樂團是一份理想,只是理想有時候不能當飯吃,在台灣像狂潮這樣看似有點知名度,又沒人要的樂團多得像螞蟻一樣。

她很捨不得的卸下管家婆這頭銜,她也捨不得相處了那麼久的那群人。

無奈現實擺在那裡,而且很重要--她有家要養。

以前她可以跟著所有人到處跑,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可現在她只有等門的份,今晚等不等得到,還是個未知數。

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回到廚房麻木地把她下班趕回來煮好的一桌菜餚包上保鮮膜,送進冰箱。

這晚韓漱果然沒有回來,她也一夜無眠到天亮。

翌日她仍舊一早起床梳洗,在上班必經的便利商店買了早餐帶進公司。

辦公室裡早就是亂烘烘一團,她笑著向早到的幾個同事打招呼。

「昀心、昀心,妳看了今天報紙了沒?大新聞!」一向跟她很有話聊的同事薛曼妮撇下其他人,一臉要來八卦的神情問著她。

「老闆同意加薪了?」把包包還有早餐放到桌面上,哈昀心沒什麼勁的回應,對她來說,加薪才是新聞,別人家的事又跟她沒關係。

她待的公司叫「旭日」,是房仲業,她則是銷售員。

銷售員的固定底薪不多,也就幾千塊有找,要想讓自己的荷包滿滿,唯有靠賣房子的銷售業績,幸好這兩年房市不錯,來看房子的人絡繹不絕,加上她全力衝刺,銷售成績一直還不錯。

「妳喔,一個腦袋裡只有錢,錢嫂,妳又不買包,也不買化妝品,新衣服更是沒看過,我說,妳都把賺來的錢拿去哪了?不會是貼小白臉吧?」薛曼妮是標準的樂天派、少根筋,每天笑口常開,煩惱很少過夜,說話總是想到哪講到哪,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該說,她全沒那個心眼。

這樣的人,好處是不怕她在背後扯妳後腿、捅妳一刀,卻得有顆很強的心臟,得不時接受她拋出的震撼彈,因為她講話真的很白目。

「是拿去貼小白臉了,妳以後月底不要來給我哭窮啊!」哈昀心白她一眼,有時薛曼妮會向她借錢應急。

「哈哈哈--」薛曼妮尷尬地笑,「對啦,我就是那個小白臉。不過,妳今天那兩個熊貓眼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妳昨天晚上夜遊去了,打死我都不信。」這會兒看見哈昀心眼下的黑眼圈,直線條的她馬上關心的問。

「偶爾沒睡好是正常的。」

「最好是這樣。我去茶水間拿兩包茶袋給妳敷一敷,妳現在這樣,客人見了會被嚇跑,到時業績掛零蛋。」

「謝啦!」真的這麼明顯嗎?早上照鏡子看時還好啊。

「三八,自己姊妹動不動就道謝。妳啊,是我長眼睛看過對人最客氣、對自己最刻薄的女生了。」

哈昀心笑著搖搖頭,決定開始工作。真要跟薛曼妮這麼天馬行空哈啦下去,可以聊到天黑。

「中午吃飯的時候再聊,我看到課長從那邊快殺過來了。」

「喔,那我也去忙了。」薛曼妮吐了吐舌頭,對她揮揮手後,回到她的座位。

忙碌的一天又開始了。

至於薛曼妮神祕兮兮的大新聞,在稍後她用Mail傳進哈昀心的信箱。新聞裡的照片是韓漱帶著女模走出夜店又驅車進賓館的畫面,某家水果日報的狗仔不僅文筆流利且想像力豐富,看圖說故事地虛構出一篇聳動的新聞出來。

哈昀心覺得這個娛樂記者真的太不認識韓漱了,他的風流又不是因為走紅才開始,以前他的桃花就多到像起疹子一樣。

她看得笑出了眼淚。其實,是她太天真,以為婚後的他應該會收斂,事實卻是他反而變得更坦白,跟誰出去吃飯約會泡酒吧,回來一定詳實報告,甚至比手畫腳兼毒舌地批評哪個女模卸妝前跟卸妝後是兩個人、哪個女星腿短眼睛會脫窗,她還能拿這樣的男人怎麼辦?

身在五光十色的演藝圈處處是誘惑,俊男美女充斥,隨便一個都比她強,她知道。

可是她還是拚命安慰自己說,起碼韓漱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但是內心明白得很,人哪,騙自己,總比面對事實容易多了。

她麻木地上班下班,回到所謂的家,一室空盪盪,早上起來只有自己,晚上回家也是她一個人,這樣的她,跟單身有什麼差別?

他們的生活差異太大了。

儘管如此,她還是希望她的婚姻會有個比較好的結局……

一盞小立燈亮著,柔光暈著盤腿坐在沙發上的哈昀心,小小的肩膀,纖細的身體,恍惚中看起來很孤獨。

牆壁上的時鐘滴答滴答走過午夜一點,掀了掀紅腫疲倦的眼皮,那個答應她今天會早回的男人又遲到了。

自敞開的窗戶,看得見彎彎月兒。

遠處,車與人聲交錯的聲音逐漸沉澱,近些的,鄰居的電視聲音、罵孩子的聲響,隨著時間過去模糊了,這城市,也要沉睡了。

只是耐著性子的人終於耐性告罄了。

她起身,雙腿因為盤坐過久而麻木踉蹌了下,她揉了又揉,這才把僵硬的肌肉揉軟了點。

赤著腳,她走進廚房,拿起放在流理台旁邊的菜瓜布還有抹布,打開水龍頭,開始徹底地清洗稱得上是乾淨的廚房。

接下來,她不只清潔了廚房,連最容易藏污納垢的排油煙機能拆的都拆洗了,再把冰箱、櫥櫃裡的東西全部搬出來重新擺放過,瓦斯爐也被她用抹布擦得亮晶晶,然後她來到客廳,蹲跪下來擦地,上亮光蠟,一遍又一遍,讓每塊磁磚都嶄新得像剛從廠房出來一樣。

她幾乎打掃了每一個地方,汗水成串地滑落,早浸濕了她整個背,T恤變得又酸又臭,她要等的人依然流連在外。

從上到下,由裡到外,惶惶然的她思忖家裡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整理、可以清掃?只要讓她可以不要再莫名焦躁、不要再去想那個人。

她甚至可以清楚聽見牆上時鐘答答答的走動聲音,時針、秒針,交互著訴說時間的流逝。

凌晨三點五十分,門外終於有了動靜,從錄音室回來的韓漱打開門,腳才跨進大門就愣住,客廳亮著燈,而他老婆正坐在沙發上。

披頭散髮的她臉上有汗,身上穿的T恤有股味道,她在做什麼?

「都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明天還要上班不是?」

他有個好嗓子,卯起來說話的時候磁音迷人,會讓人想一聽再聽,更遑論唱歌時會讓人為之神魂顛倒。

「我在等你。」放下根本沒專心在看的雜誌,哈昀心臉色平靜的說。

「我今天通告滿檔,妳又不是不知道。對了,我早上出門的時候記得妳說有話要跟我說,最好長話短說,我累得很。」這時候他才想起不免有些歉疚,脫掉穿了整天的西裝,鬆開領帶,隨手一丟,反正哈昀心會收。

「我們分手吧!」

韓漱的花邊新聞隨著他的名氣水漲船高變得比以往更多,那種明明同睡一張床,明明那麼近,卻覺得離他好遠的感覺越來越深刻。

他們這樣子有多久了?起先是聚少離多,即使不滿他太忙,緋聞比地上的狗屎還要多,她也選擇忍下,可是內心騙不了人,她的隱忍化成怨,而且越來越多。

那種坐在他大腿上,他圈著她,天南地北胡聊的日子不會回來了。

而如今這樣的日子,她不想過了。

感情也有停損點,她沒辦法再跟這種男人耗下去。

韓漱停止了手裡的動作,坐到對面沙發,和她面對面。

這種情緒性的字眼很少會從哈昀心的嘴裡說出口,打從認識到結婚,又走過好幾個年頭,他最愛的就是她溫順的個性。

他這下驚覺,「我很久沒看到妳的笑容了,是最近太累了嗎?要不把工作辭掉吧,現在我也不是養不起妳,妳可以找些感興趣的事情去做,或是要出門逛街血拼當貴婦我也不反對。」

他知道自己的婚姻有問題,但是,他一直以為等他在歌壇站穩了,這些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我不是我們婚姻上的問題。」哈昀心擲地有聲的道。

他現在才來關心她快不快樂,太晚了。

「問題不在妳……意思是,我才是那個問題點嘍?」他語氣輕鬆的消遣自己。

哈昀心聽了沒有笑,眼睛沒有,嘴角沒有,心裡更不可能。

她的沉默讓他收起玩笑的態度,道:「我承認我這些年很疏忽妳……」

「我要離婚。」她不想再聽他的理由。

「不要孩子氣了,我知道我很久沒有陪妳,不然找個時間,我們出門去走走?」

她臉色一片蒼白,那忍耐的表情讓韓漱陡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愛情禁不起長時間的忽略、漠視。

「我不相信,妳很愛我的。」全世界的女人都可能說要離開他,唯獨哈昀心不可能!

「你就當我這些年大腦進水,小腦萎縮,被鬼迷了心竅。」她真的受夠在女色上面不清不楚的他了。

韓漱的臉蒙上一層難以解讀的情緒。

「我不懂,我們的生活逐漸寬裕,就快要可以過優渥的日子,妳有什麼不滿意?」這不就是他們一路打拚的最終目標,如今目標已經在望,和他並肩的人卻要撒腿,這實在違背常理。

「比起優渥的生活,你被拍到去當紅女星家過夜是怎麼回事?」

「只是逢場作戲,妳又不是不知道,一直以來我就是這副德行!我從來不跟那些女人玩真感情。」這種事情他已經解釋過遍,要他一再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實在煩人。

「是啊,一直以來你就是這個樣子,一點也沒有身為人家丈夫的自覺,眼裡也沒有我這老婆,我們到底為什麼結婚?你連自己的貞操都守不住,與其各過各的,擔著夫妻的虛名,不如離婚吧。」她的語氣冷淡,但決心卻已經是八頭馬車也拉不回來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妳要讓我難看就是了。」情況僵持不下,看來不像往常那樣安撫一下就能了事,他態度強硬的指責她的不是。

「我告訴你,如果一個男人要靠吃吃喝喝、和女明星交際應酬才能成就事業,才能上台唱歌,我可以跟你說,你拿回來的錢我也不想要!真要這樣……你不如換個行業吧!」

「妳要怎麼說、說什麼我都沒意見,但是我絕對不會離婚的!」他宛如抱著炸彈死守四行倉庫,也不退讓。

「我受夠了每天當寡婦,守著家,等一個不會回來的男人,我也受夠了花心,我想看見我的男人,是每天活生生能面對面的,而不是在報章雜誌上,不是在每天娛樂新聞的頭條上面!

「韓漱,別說你不明白,我也是人,活生生的人,所以我想活得明白,不想再渾渾噩噩過日子,不想再過那種只有你韓漱,沒有我哈昀心的生活,這是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上我的名字,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她渾身冰冷,心裡卻好像有把火在燒。

受一次傷,心痛一回,痛完心就會變硬一點,一次又一次,現在的她已經是鐵石心腸。

她的愛情走到盡頭,沒能與誰白頭偕老,交集的線變成了再也不會碰頭的平行軌道,愛情是什麼?其實只是個笑話。

韓漱聽她把壓抑很久的積怨一口氣說了出來,再看著那張遞到他面前的協議書,不由得定住。

「……妳確定這是妳要的?」這樣決絕的她,令他的心百轉千迴。

他認識哈昀心好些年,她從未疾言厲色的對他,這是至今對他說過最重的話。

她沉重又堅定地點頭。

緩慢地從胸前口袋拿出一支鋼筆,韓漱很乾脆地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放下。

「妳想要什麼,都給妳,這房子裡妳看得到的、妳想要的,我都沒意見。」

「我想要的,你已經給我了,我有雙手,餓不死的。」

哈昀心看著協議書上他的簽名,心頭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沒錯,離婚是她提出來的,但見他放棄得那麼快,她才明白,原來從頭到尾,放不下、掙扎的人只有她,早已傷痕纍纍的心在這一刻碎裂了。

這樣也好,離開婚姻枷鎖的他,以後就能名正言順地過他想要的生活,放縱、頹廢、荒唐,再也不會有人管,她也不用再擔個惡妻的名字。

他,得到自由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09:35 PM

第二章

時光像一片掉進河裡的葉子,飄飄蕩蕩、搖搖晃晃,四年的時間轉瞬即逝。

這四年,哈昀心並沒有白過。

她依舊站在熟悉的仲介業崗位上,用歲月這只磨刀石砥礪自己、淬鍊事業,讓自己扶搖直上。

她用優異的銷售成績創下北區新高業績,又通過公司內部升等考試,婉拒了一家直營仲介的高薪挖角,選擇了繼續留在旭日這加盟公司,也因為她的專心灌溉又親和力十足,從最初的菜鳥業務很快高昇為區經理,高層甚至有意提拔她回總公司上班。

她若是有心再往上爬,陞遷指日可待。

像現在,坐上區經理位置的她擁有自己的辦公室,雖然工作時不受打擾,可偶爾她卻想念以前和同事在待客大廳、擁擠的辦公室,那種人與人的熱鬧互動,其實也是很不錯的。

她的辦公室很大,低調但極富品味,不會給人冷冰冰的感覺,山毛櫸的辦公桌,舒適的皮革旋轉椅,一幅如同牆面般大的張大千荷花仿畫,置物櫃上是一對藍紫青綠的琉璃孔雀,孔雀腳踩著太湖石還有牡丹,在光影流轉之間,那種千錘百鍊的美麗更加剔透。

她的佈置很匠心獨具,進來過她辦公室的人都交相稱讚。

此刻哈昀心專注在公務上,沒有聽到敲門聲,卻有人很沒禮貌地闖進來了。

敢不敲門還這麼直接的,直屬長官不算,整個旭日只有薛曼妮那個傻大姐一個。

果然,穿著藍白制服,別著組長識別證的薛曼妮腳蹬三吋高跟鞋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

「昀心,不對,哈經理,妳一定要聽我說,這批新人實在太難帶,老娘我不幹了!」

「怎麼了,誰敢那麼白目找妳麻煩?」她的聲音不慍不火,將心比心地問著。

薛曼妮竟等不到休息時間就進來找她開砲吐苦水,這還是第一次。

「是我年紀大嗎?他們講的話我聽不懂,我講的話他們當耳邊風,我要是再繼續跟這群天兵耗下去,一定很快就腦中風!」她這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恨不得把那些不懂社會艱辛、不懂房仲業有多難混的八年級生一個個罵得屁滾尿流,偏偏這些未來的生力軍經過層層面試,擺明了是未來的儲備幹部,氣焰囂張得要命,令她想罵又不能罵,不罵又悶得自己得內傷。

「想想以前我們也都是從新人開始,不懂事是應該的,妳與其跟新人負氣,不如想想怎麼跟他們溝通,讓那些不受教的人把妳的話聽進去。」

「吼,我是來這裡找安慰的,妳就擺出這副公事公辦的口氣安慰妳最好的麻吉喔,真沒良心!」

沒得到安撫,薛曼妮雙臂盤在胸前,開始撒起嬌來。

哈昀心心裡偷笑,就知道她是拐著彎來敲竹槓的,薛曼妮何許人也,這妮子要是兇悍起來,可是無人能敵。

看她把張大軍馴服得服服帖帖就能知道,她該精明的時候一點也不迷糊。

「知道妳辛苦,這樣好不好?晚上請妳吃飯,慰勞一下,西區有家新開幕的啤酒餐廳,啤酒免費喝到飽。」知道薛曼妮只是情緒上的流彈掃射,哈昀心很快地把她的專注力轉移到其最愛的啤酒身上。

「唉,哈經理,這幾年要是沒有妳,我要怎麼活下去啊?」薛曼妮很誇張地嘆氣,狗腿地眨著美目望著她。

「妳喔,下次換點新鮮的台詞,我可不想跟妳的張大帥去搶活不活得下去的特權。去不去,說一聲?」

「提議是很動人啦,可是我在減肥,我又不像妳怎麼吃都不胖,過兩天我可是要去見未來公婆,太胖了到時會丟了張大軍的臉。」張大軍是她交往好幾年的男友,兩人感情甚篤,已經到談論婚嫁的地步。

哈昀心離開座位,雙手盤胸,笑得像可愛的貓咪般睨著好友。

薛曼妮不滿地看著眉目如畫的哈昀心,瞧她,及肩長髮梳成清爽的髮型,肌膚白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來似的,講求腰身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和自己的水桶腰一比,顯得窈窕多姿,還有那大小適中的胸部……大家平平都是女人,平時睜隻眼閉隻眼一個樣,可當兩人一比較,就會讓她嘔死。

「好同志,需要我滴上兩滴同情的眼淚嗎?瞪我?那我就把荷包省下來,下班我自己出去吃好料,妳繼續吃妳的減肥餐嘍。」

「等一下啦,讓我考慮三秒鐘。」吃跟張大軍是薛曼妮的唯二罩門。

看見長線釣的魚沒志氣地上鉤,哈昀心笑得更加燦爛,把薛曼妮往外推。「從現在到下班,我的好組長,妳有一個半小時可以思考,不過記住,過時不候喔。」

「我是那麼沒有決斷力的女人嗎?難得小氣鬼上司要請客,我怎麼可以不把握呢?」她馬上把猶豫拋到外太空。

「人家說見風轉舵,妳這個舵比颶風轉向還要快,只是,竟說我小氣,那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

「這叫識時務為俊傑,既然有人要請客,不吃白不吃,妳別想後悔!對了,下班後搭我的車吧,那種餐廳有的是免費停車場。」薛曼妮家境寬裕,父母知道她找到工作後就很巴結地送上一台AudiS4,她每天就開著車子上下班,還偶爾充當哈昀心的司機。

不是她愛囉唆,哈昀心身為堂堂的區經理地位高不高?買一台車當代步工具一點也不奢侈,偏偏她節儉無慾,寧可大費周章地搭捷運再轉公車來上班,從不考慮買車這件事。

想不通啊想不通,算了,對於哈昀心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自從好友離婚後,這一兩年才見她慢慢露出笑容……算了,誰規定車是上班族的基本配備,反正有她在,她很愛當女王掌握方向盤的感覺,哈昀心「啥米攏無免驚」啦!

「謝啦。」哈昀心微笑點頭。

「那我出去了。」薛曼妮扮個鬼臉出了辦公室。

哈昀心回到辦公椅,把閒置的螢幕切到主螢幕,隨手拿起一旁小山般的卷宗,重新忙碌了起來。

基本上,房仲這個行業講求的是績效,上下班不用打卡,時間由自己調配控制,但是對哈昀心來說,打不打卡都不是問題,這四年來,她每天都是最後關燈離開辦公室的人。

旭日在這幾年裡適逢房市蓬勃,很快就從中小企業轉型成了上市公司,隱隱有了財團的影子,她功不可沒。

她一頭栽下去地忙,很快過了下班時間,她一無所覺,最後還是薛曼妮看不過去來把她拉走的。

走出公司,天空沒有星星,像被倒下一大盆的墨汁般,黑。

「說妳立志要當女強人又沒有一點野心,說沒往上爬的野心,妳又把辦公室當家,每天工作工作工作,哈昀心,妳就不能拜託一下,偶爾去約個會什麼的,陰陽不調,女人會老得快。」

手握方向盤,一邊將AudiS4俐落地駛離停車場,還能練就一邊碎碎唸功夫的,除了薛大姑娘,沒有別人。

「我的耳塞呢?」哈昀心假裝在包包裡翻攪。

「妳要真敢拿出那種東西,看我會不會跟妳絕交!」

「我們這不就在約會,分什麼男女,多麻煩。」城市的夜晚最美了,五光十色的霓虹,流光綵帶一樣的車潮,她很喜歡便捷華麗的城市,比較起爸媽保守的鄉下,怎麼住都不會厭倦。

「我是說『男人』,那種會讓妳全身酥軟、全身是肌肉的男人!是女人就需要男人,妳不吃齋唸佛,又不用守清規,都過了四年了,妳的空巢期會不會太長了,哈經理?」她和哈昀心太熟,沒法再忍受她繼續消極下去。

「我覺得妳好像我另一個媽,替我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奇怪,我都不急,妳到底在急什麼?」哈昀心一副雲淡風清的口氣。

薛曼妮不懂,一個人的感情是有額度的,當無止境地付出後,屬於她的「扣達」已經用光了,不管都會愛情遊戲還是清淡如水的純愛,她都索然無味了。

對愛,她再也沒有那種不顧一切的勇氣和熱情。

現在的她過得很好,不需要把誰放進心裡,不需要為誰擔憂煩惱,只要重視自己的需求,顧好自己就好。

「哈昀心,妳不要以為我不敢K妳,我這麼苦口婆心勸妳,最可惡的是,每次幫妳介紹男朋友妳就給我放鴿子,我要真是妳媽,早把妳登報作廢了。」氣死她了,一個美美的女生,每天過著單調的生活,如何開心得起來「我媽她才不管我呢--」

她無法說出口的是,這些年她跟家裡的關係緊繃,爸媽至今還不肯諒解她任性地跟著樂團,任性地結婚,又任性地離婚,只有因為玩股票老是缺錢周轉的弟弟會打電話給她,打來,要的也只是錢。

她很多年不曾回去了,以前是拉不下臉回去,現在則是膽怯不敢回去。

「再怎麼樣都是一家人,我想伯父、伯母的氣早就消了,哪有做母親的人會跟自己的孩子鬥氣鬥那麼久。妳想回家嗎?要不要我陪妳?」薛曼妮的父母開明自由,從不限制自己的孩子,所以她也以為別人家的父母也一樣。

「曼妮,妳這麼放不下我,不如跟大軍商量商量,你們哪天結婚我跟著去當嫁妝好了,這樣妳就不用擔心我沒人照顧,擔心我這、擔心我那,那我這電燈泡也可以努力散發熱度,努力阻止你們曬恩愛。」巧妙地避開讓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家庭問題。

明白好友是真為她擔心,但是她們家的複雜程度,實在是一言難盡。

她也曾想過,關係真要無法改善,那就這樣吧。

當年她和韓漱交往並沒有得到家人的同意,被愛蒙住眼睛的她一心只有他,沒仔細去體諒父母的苦心,直到在婚姻的路上重重摔了一跤,失去可以倚靠的男人,再也沒有家可以回去,也不會再有親人伸出雙手來擁抱她,她那時才後悔,也瞭解那鴻溝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她懦弱又膽怯,如今只要從弟弟的話裡知道爸媽都健康,再也不敢奢望什麼了。

「妳喔,就是拿妳沒轍!」餐廳在望,薛曼妮搖搖頭,一副哈昀心無藥可醫的表情。

這些年的哈昀心看起來好好的,只有身為摯友的她才看得出來,離婚不只帶走了她身上的活力,也連帶改變了她對人的信任度。

她變得拘謹,得過且過地過日子。

身為好朋友的她看了好心疼……

「吃飯嘍,別說那些傷胃、影響食慾的話題啦!」哈昀心趕緊結束話題,推門下車。

這些年她的心空空盪盪的,像一潭不起波瀾的水,什麼東西都放不進去,每天只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做他想。

感情是軟弱無用的東西,有跟沒有,她都無所謂了。

「藍紙」是一間藏在巷子裡的小酒店。

它以貴聞名,喜歡泡在這裡的什麼人都有,自詡走在時尚尖端的成功人士、娛樂圈的當紅明星,更多是聞名而來的外國人,還有名門第二代。

今晚一如往常,吧檯邊擠滿男男女女,優雅的藍調音樂慵懶地騷動著人心,舞台上吹著薩克斯風的樂手掌握了全場的氣氛。

價值百萬的音響,時尚的裝潢,後現代的裝飾,要放鬆還是要High,要喝杯酒小酌,要快炒熱舞,在這都能滿足各種不同需求的客人。

在吧檯後面的男人帥氣神俊,粉紅色的襯衫穿在別的男人身上會教人覺得娘,要不就是怎麼看怎麼不搭軋,可穿在他身上卻自然得像另外一層肌膚。

說實在的,藍紙的女客多半是衝著他這老闆兼調酒師來的。

藍紙不論從老闆、調酒師到服務生,一個個都有型有格,即使什麼都不為地來這裡,眼睛也能得到吃冰淇淋般的享受。

調酒師完全不受音樂還有客人影響,拿到點單就照章行事,即便很多女客穿著暴露,大方展露事業線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也只是露出微笑敷衍過去,絲毫不為所動。

他是韓漱,當偶像的他和現在的他形象差很多,鮮少有人知道他是狂潮的Light,只知道他是冷酷的藍紙老闆。兩年前狂潮因為諸多原因解散後,他並沒有遵照父親的希望回家,而是開了這家店。

樂團解散,說到底,身為主唱的他不是沒有責任,他一直認為自己是遊戲人間、被嬌寵的天之驕子,擁有驚人的音樂天賦,沒有人比得上他,所以也不太把夥伴當回事,任性妄為,惹得天怒人怨。

他喜歡唱歌,喜歡樂器,喜歡掌聲,喜歡被人家拱著,他知道偶像在台上就是要供人膜拜的,這個他做得很到位,可是忘記「人和」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狂潮爆紅了,他更紅,工作應接不暇,就連新年也忙著參加各種娛樂節目活動,忙得不可開交,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工作結束後他還不忘吆喝著眾人去泡夜店、去續攤,然而,越到後面的節目越荒唐。

被名利沖昏頭的他忘記自己是個已婚男人,是有家庭的人,有個女人每天都會備好飯菜等他回家。

結果他失去了隱私,失去了生活,最可怕的就是,他連自己的妻子也失去了。

他這幾年開始思考才驀然發現,那個老是拿笑臉對他,總笑臉迎人的女孩,其實比誰都還要孤寂。

而這寂寞,是說好要給她幸福的他給的,他是個眼睛生來當擺設的混蛋,是他背叛了愛情的誓言,卻還愚蠢得理直氣壯和心安理得,直到她轉身走開……

會開店,是哈昀心的願望。

年輕的時候兩人沒錢約會,總是大榕樹下背對背坐著,無聊地畫著夢想的大餅,她想要的就是一家小店,一個溫馨的家庭,平淡的生活,可是,他什麼都沒給過,只給了她無盡的失望和傷心。

這間店已經不能代表什麼,也不能彌補他年少輕狂的錯誤,只是嚐到欲斷不能滋味的時候,給自己一個逃避的地方。

「韓大哥,我要的曼哈頓呢?」

支肘托著香腮,聲音嬌細輕飄的女子有著一頭長鬈髮,是我見猶憐的那種美人類型。

她優雅地坐在緊鄰著吧檯的高腳椅上面,這個區域的位子雖然給了客人和調酒師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卻也給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很多女客人可乘之機。

「馬上就來。」韓漱點點頭,把手上的長島冰茶送出去,馬上著手料理女子要的調酒。

他開瓶量酒,在古典杯中倒入香艾酒與糖漿攪拌,再將岩石型大冰塊放入杯中,又倒入威士忌攪拌,接著用右手抓起瓶頸,迅速地往上拋,並準確地接著瓶身,這一手,讓周圍的客人都發出讚嘆聲。

另外再取一塊橙皮用炙火烤過,Twist過的橙皮掛於杯緣,最後放進糖漬的櫻桃,便大功告成。

曼哈頓的酒精濃度、威士忌的風味與甘甜的口感都被保留下來,呈現最潤口的黃金姿態。

他的手法俐落,一氣呵成,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梁慕兒看得目炫神迷,對韓漱的愛慕又更上一層。

她也是韓漱的粉絲,只是貴為傳統產業千金的她,並不像其他如狼似虎的女人迫不及待想跟韓漱上床而不時對他挑情,她很矜持,從不接受邀約,在在表現出她另類、有別於泡酒店的其他女人,讓藍紙所有的員工對她的評價一直都很正面,只要她出現,態度總是慇勤了幾分,也因為這樣,梁慕兒以為自己在韓漱的心目中是特別的,來得也就更加勤快了。

「韓老闆……」欲言又止,要是一般的男人看她這模樣,早就接過話頭了。

「有事?」韓漱把酒遞出去,抬起桃花眼看她,一點情緒也無,純粹就只是主客的態度。

「老闆,梁小姐想問你有沒有空,大家約會做個朋友,如果可以進一步,那就更完美了。」

剛從地下室把基酒箱抱上來的小野早就看透梁慕兒想追自家老闆的企圖,這樣的女生誰不愛啊,他當然要幫一把。

他瞪了多嘴的小野一眼,有人馬上龜縮了起來,轉身幹活去。

說也奇怪,他們這Boss平常好「逗陣」得很,可是若莫名其妙踩到他的地雷,瞪起人來,比霹靂彈還可怕。

「韓大哥,過幾天是我生日,家人幫我辦了個慶生派對,可是我想邀請的對象只有你,你能賞臉嗎?」婉婉道來,美麗的杏眸漾著水氣,如此動人模樣,就算再剛強的男人也會變成繞指柔,而且他們之間早已不算陌生,他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我沒空。」他拒絕。

「我這麼低聲下氣,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我梁慕兒可不是隨便哪個男人都看得上的!」她的失望溢於言表,維持許久的優雅龜裂。

這麼不知好歹的男人要不是井底蛙,不知道她家世有多顯赫,或者根本是個Gay,不然怎能對她的青春美麗無動於衷?

「約別人吧。」已經是極客氣的語調了。

「你!」

「快走,後面的人還很有得我忙。」

碰了一鼻子灰,梁慕兒鐵青了臉,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走著瞧吧!

看著一眼都不再看她的韓漱,她負氣地端著她的曼哈頓走了。

韓漱慢吞吞洗了手,轉頭喊來小野,吩咐他顧吧檯,他要出去透透氣。

這就是老闆和員工的差別,老闆心情好的時候可以來插插花,做什麼都不會有人吭氣,員工沒有選擇權,上班時間就得賣命。

「老大,那你等下還會進來嗎?」

「不一定,你自己看著辦。」

「了了。」

韓漱的眼角陡地看見正從門口進來的某個女子,他剛想要從後門離開的腳步因而被勾住了。

打從彩繪玻璃門進來的不是別人,是吃飽飯被薛曼妮三寸不爛之舌給拉進來散心的哈昀心。

「妳看見了吧,這裡多熱鬧,人生是要這樣打發的,一個人宅在家裡發呆看電視有什麼好玩的,這家店可是要熟客才給進來,可見有多受歡迎。這裡的調酒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是好朋友才帶妳來,別說好康的都沒報妳知道。」薛曼妮拽著哈昀心的胳臂半哄半強迫的入門。

哈昀心也發現這店不如她想像中的吵雜,喝酒聊天的人看起來格調都不差,開放式的包廂很有獨立空間感,天花板的水晶吊燈也給人迷離晶瑩的感覺,於是不再堅持,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

「請問兩位小姐要喝點什麼?」她們剛落坐,立刻就有穿著白衣黑背心的服務生前來點單。

「長島冰茶。」

「給我一杯珍珠奶茶。」通常這樣要求的人會被當成奧客,可是哈昀心就是想喝這個。

「抱歉,我們這裡有的是調酒項目,需要我為小姐介紹我們的招牌嗎?」

「我只想喝珍珠奶茶。」她很堅持。

「我去問一下我們的調酒師,看看能不能給小姐妳特調一杯。」小帥哥的臉上沒了笑容,可還是很有禮貌的對應。

「謝謝。」

「哈昀心,妳是來砸場子的啊?到人家酒吧來要珍珠奶茶,這裡不是泡沫紅茶店,妳搞清楚一點!」薛曼妮實在很想打人,眼睛睜得比杯口還要大。

「那我可以提早走人嗎?免得妳丟人。」一天忙碌下來,實在讓哈昀心累得只想回家好好洗個澡,窩在電視前面亂轉遙控器,然後一覺到天亮。但她被薛曼妮硬拗到這裡來,人來了,面子也給了,原來還得陪酒才能脫身。

她這人什麼飲料都不忌口,就是酒精不能沾,小時候不知情,吃了媽媽煮的雞酒,結果渾身起疹子,差點沒命送醫。

「欠扁喔,妳想都別想!」薛曼妮一口否決。

至於回到吧檯的服務生把剛剛的話對著小野轉述了一遍,小野想也不想地回絕,「點單上沒有的東西,我們不另外替客人弄……」

不料--「珍珠奶茶,有,請她稍待。」截去小野話尾的人竟然是韓漱,他們家老闆。

「老大?」兩個跟了他好幾年的手下以為人聲太吵,聽錯了。

「我去買,你先送一杯海風給她,說是藍紙請的。」海風是以伏特加為基底的果汁系調酒,蔓越莓汁、新鮮葡萄柚汁、水蜜桃汁,再以檸檬角裝飾。「純水果汁,不放酒精知道嗎?」

「老闆親自出馬?天塌下來了。」小野挖了挖耳朵。

韓漱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拿了外套,出門去。

想不到她喜歡珍珠奶茶的習慣還在,她還是不能喝半點酒精的飲料吧。

「老闆不會是要去替那位小姐買珍珠奶茶吧?我們店裡什麼時候多了這麼貼心的服務?」帥哥侍者開了眼界,不過還是不敢相信為女人買飲料的這種事情竟發生在他最崇拜的老闆身上。

「我也很想知道那位小姐跟咱們Boss有什麼關係,不過,先把果汁送去吧。」手裡沒停的小野做了結論。

不管了,既然是能讓老闆另眼相看的女人,兩人的關係一定匪淺,先打好關係再說。

藍紙開幕至今,這位皮相很讚,條件好得冒泡的老闆從來沒有主動請誰喝過酒,這動作引起了小小的嘩然和猜測。

幾分鐘後,當韓漱帶著買回來的珍珠奶茶送到哈昀心面前時,幾乎所有的女客全部側目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09:36 PM

第三章

依舊是一張巴掌大的娃娃臉,皮膚粉嫩嫩的,身材一如以往的纖細婀娜,和他面對面的哈昀心跟幾年前並沒有太大差別,只是少了笑容,變成了一張冰雪似的冷漠容顏,少了天真,多了一份輕熟女的魅力。

「好久不見,妳好嗎?」

對女人,他是很挑的,向來他只要抱最好的,可這些年過去,他恍然大悟,所謂的「最好的」

是他放手讓人走掉的她。

看著放在桌上的珍珠奶茶,茶是紅茶,珍珠有波霸和小珍珠,這是她喜歡的混搭法。

她慢吞吞地把眼光移向眼前男人,他的唇形薄而有力,談吐的時候還是那麼好看。

他的唇是她喜歡的,他有管挺直、鼻翼豐厚有肉的鼻子,一雙開得很燦爛的桃花眼,眼色不是沉重的黑,而是剔透的琥珀,比女生還要高翹的睫毛,這個人、這張臉,只要隨便站出來,就會吸睛到引起暴動的程度。

以前在他身邊看過太多。

不過這些都過去了。

很多人總愛說唇薄的人無情,她不以為意,想不到竟是以切膚之痛的經驗告訴她愛一個人愛到沉淪,很容易看不見週遭的一切。

「謝謝,我很好,沒有缺手缺腳,每頓飯也吃得很飽,過得很自在。」她看似平常,其實倒吸了一口氣,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情緒來。

但是對她一言一行抱著最高注意力的韓漱發現她抓起了餐巾紙,捲成了筒狀。

打從看見他,她的表情從震驚、錯愕、不信到最後變成防備,他全看在眼底,儘管她目光維持著冷靜和平淡,可是她那一緊張就會折騰放在手邊小東西的習慣,卻讓跟她生活過的人知曉她內心是緊張的。

那也就表示……見到他,她還是有情緒的。

「看得出來妳氣色很好。我可以坐下嗎?」本來不安的他像吃進了一顆定心丸。

「不可以,我有朋友。」她不是婉轉拒絕,是悍然。

「哈昀心,多個人沒什麼不好,韓老闆可是一番好意。」剛從舞池回來的薛曼妮看傻了眼。

韓老闆欸,只有沒腦袋的人會拒絕他,他可是藍紙的「地基主」哪,不給他面子,就別想在這裡混了。

哈昀心瞪她。

薛曼妮皮皮地笑。

這兩人一看就是有譜,那種吱吱響的火花,可不是每對男女都有的,此時不待,要等到頭髮鬍鬚白嗎?

於是韓漱不客氣地挑了哈昀心的對面坐下。

「這位美麗的小姐想喝什麼盡量叫,今天這裡的消費都算我的。」他的「撒密蘇」給得很大方。

「你說我嗎?你真會說話!」薛曼妮暈陶陶的。「那我跟昀心就不客氣了。」哇!眉眼分明,五官深邃,微微勾起的嘴角是殺人武器。

哈昀心卻是倒了胃口,「你們慢聊,我有事先走了。」拿起包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喂喂喂,哈昀心,妳給我站住,妳急什麼?欸欸……等我一下……對不起,韓老闆。」慢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的傻大姊向韓漱道了聲歉,也抓起自己的LV當季新款包追了出去。

韓漱看著那杯動也沒動的珍珠奶茶,心裡湧上一股說不出來的澀然,那是不被需要的失落感。

她就這麼討厭他?連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

快步走出巷子的哈昀心一下就被薛曼妮追上了。

「我的大小姐,拜託等我一下啦。」腳下踩的是三吋高跟鞋,美則美矣,就是不適合跑步。

哈昀心只好緩下腳步。

「我說妳這傢伙,妳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妳幹嘛見了韓老闆就像見到鬼似的?以前給妳介紹男朋友好歹妳還會跟人家哈啦幾句,今天這麼不客氣,哈昀心,有鬼喔!」

根據她看日韓台偶像劇多年的心得,哈昀心表現這麼失常,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祕密。

想聽祕密,是出自她對好友的關懷,也是女人的最愛嘍。

「我怎麼可能跟那個混蛋有什麼!」

哇!都罵人家混蛋了,還沒什麼?

「明天還要上班,妳也早點回去吧。」哈昀心沒擺壞臉色給薛曼妮看,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薛曼妮出社會至今,她的許多女性朋友中就數哈昀心脾氣最好,個性最體貼,雖然說,男女組成一個家庭後又分手一定是兩造都有問題,可是就算打死她,她還是不相信哈昀心的婚姻失敗問題是出在她身上。

「睡覺?」薛曼妮怪叫。「哈昀心,妳又不是明天要趕上學的小學生,妳想唬弄誰啊?」

「妳到底想知道什麼?」走出巷子,對街的百貨公司人潮如織,她乾脆就著行人道大廣告看板下面的椅子坐下,捏著包包的指尖竟微微顫抖。

「那個藍紙的老闆妳認識吧?」逼供開始。

「他是酒吧的老闆?」他和薛曼妮的對話她幾乎什麼也沒聽進去,此刻當然覺得意外。

他不應該是很紅的歌星嗎?那麼愛唱歌的人,為什麼離開歌壇?當他被發掘的時候那快樂的樣子,他還抱著她,兩個人跳了一曲無聲的探戈,那種甜蜜鏤在她心底,永遠不會忘記。

這些年她忙著沉澱自己,想在工作上得到成就……也刻意地對娛樂圈不聞不問,久了自然也不再關心。

她告訴自己,人時刻都在變,世上沒有永遠的工作,沒有永遠的愛情,轉換跑道不需要大驚小怪。

「我知道他的時候,他就是藍紙的老闆了,而且對女人冷酷出名,哪個女人想跟他搭訕,就算是天仙尤物最後也只能抹一鼻子灰。」

「我們認識的是同一個人嗎?」哈昀心以為薛曼妮在說笑。

「妳說,妳跟他到底是怎麼認識的?趕快說,我好想知道。」打破砂鍋問到底,絕對是薛曼妮身為女人發揮得最淋漓盡致的優點之一。

「他是我前夫。」

「啥」

「妳那什麼怪樣子,有必要那麼誇張嗎?小心長皺紋。」她還有心調侃薛曼妮。

「雖然說我知道妳曾經結婚又離婚,沒想到……唉,人生何處不相逢,台北真的很小呢。」

嚥了嚥口水,自己剛剛在酒吧裡也太過雞婆了。

「是啊。」哈昀心好笑地瞅她一眼,回應語氣很淡。

「妳不生氣?」

「有什麼好生氣的。」

「我亂撮合,妳沒給我一巴掌真是謝謝妳了。」有時候她真討厭自己一頭熱的個性,容易惹事。

「妳的個性我還不清楚喔,明天中午買兩個布丁來贖罪就好了。」

「哈昀心,妳就是這點讓人疼,現在的女人哪個眼睛不長在腦門上,就妳溫柔明理又聰明,我為什麼不是男人,要不,二話不說把妳娶回家供起來,天天三炷香膜拜。」

「胡說什麼。」哈昀心太知道死黨的口沒遮攔,要真跟她討較,不如氣死自己比較快。

「對了,妳說韓老闆是妳前夫,就是那個妳從讀書時期就喜歡上他,一路為他做牛做馬,不管婚前婚後花邊新聞沒斷過,跟女人總是不清不楚的臭男人?」薛曼妮氣得咬牙切齒。

一個女人的青春多寶貴,為一個男人無怨無悔也就算了,那個男的還不知道要珍惜,見異思遷,一點貞操也沒有,守著這種男人根本是跟自己過不去嘛。

「都過去了。」韓漱之前的歌星身份敏感,薛曼妮問起,她也只是敷衍帶過去。由於狂潮是視覺系的搖滾樂團,所以薛曼妮才沒認出韓老闆就是狂潮的Light.

「打野食的男人最可惡了!」她說得義憤填膺,恨不得「落人」打得他屁滾尿流,替全世界所有的女性出氣。「女人哪,還是不用太賢慧,別說男人花心,就現在一堆包二奶、小三上門嗆聲的,都是男人惹的禍!」

「瞧妳在說什麼,哪有人鼓吹做壞女人的?愛一個人願意為他付出,跟賢不賢慧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妳說得對,擁有自我也是很重要的。」一個沒有自我的女人,別人也不會來愛妳。

「妳一點都不想念他嗎?」薛曼妮問得小心,食指跟拇指拉出那麼一咪咪的微小距離來。

「想他?為什麼?我好不容易才忘掉他。」

喜歡一個人容易,還是忘記一個人簡單?她花了好幾年才把韓漱從心裡剔除,今天的見面只能說是意外,既然是意外,若只是自討苦吃,她很久不做那種傻事了。

「這樣啊--也好,一個沒心沒肺的男人比一包乖乖還不如,欸,這麼說還侮辱了乖乖,算了,以後這家店咱們不來了,就當拒絕往來戶。」

「妳啊,連續劇別看太多,我真的要回去了,明天還有好幾個會議要開。」她掐掐薛曼妮氣嘟嘟的臉頰,心裡眼裡完全是把她當妹妹看。

朋友站在她這邊讓她很窩心,不過是偶遇,就翻攪出這麼多情緒來,實在不必要。

人生沒什麼了不起的,以前的她太傻、太天真,傻得以為愛一個人就要天長地久,天真地以為用盡全部力氣愛一個人,他也會傾心地愛妳。這些年,有了年紀才真正明白,愛情只是賀爾蒙錯亂時候的產物,過去了,就消失了。

「我送妳。」

「不用,我想走路,靜一靜。」她的腦袋需要醒一醒。

都九月天了,天氣一點也不涼,這聖嬰效應反得很過火,大自然的氣候變化實在教人擔心。

和薛曼妮揮手道別,哈昀心慢慢地沒入夜色還有交錯的霓虹燈中。

她住的地方是一棟中古公寓大樓,外頭貼小磁磚,十層樓高。

一層兩戶格局,有電梯,但沒有管理員,可是有很多熱心守望相助的左鄰右舍,算是一個很不錯的社區。

離婚後,她就落腳在這裡。

三十坪大的房間,有客廳、臥房,還有一間書房,洗衣機擺在陽台上,兩盆耐曬的蘆薈,和過年時買來增添喜慶氣氛,如今只剩下長梗綠葉的蝴蝶蘭,再來就是曬衣架了。

客廳鋪著原木地板,靠牆散置著五顏六色帶流蘇的軟墊,木架上有布做的兔娃娃、泥塑碗盤都是她的傑作。每逢假日,她就不辭辛苦地去到鶯歌學陶藝,幾年下來不敢說有小成,倒是省了不少買鍋碗瓢盆的錢,至於她從海邊撿回來的漂流木則變成了奇形怪狀的木雕,放在角落,為單調的屋子增添了不少自然的風味。

屋子裡擺的都是有溫度的玩藝,她一樣一樣從外面搬回來,全是她生活的痕跡,儘管在別人眼中只是蟹殼差不多點大的公寓,但是每天下班回來,沉浸其中,她很滿足。

歷經失敗的婚姻,雖然令人挫折,可是也因為這樣,讓她明白了世界之大,生活中無所不在的感動,更學會放鬆自己、善待自己,讓自己變得快樂又有自信。

鬆開綁得一絲不苟的頭髮,隨手把頭髮弄散,脫下套裝窄裙,她全身只剩下連身裙內衣,赤著腳,走進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熱水澡,然後把換下來的衣服丟進洗衣機,設定好清洗時間,見時間實在不早了,便走進臥室,躺進羽絨被裡準備睡覺。

她天生體質寒冷,一年到頭手腳冰冷,羽絨被對她而言是一年四季的必備品。

她有近視,在家不喜歡戴眼鏡,半夜有時候口渴起來喝水,不是磕到腳指甲,要不就撞到膝蓋,所以養成夜裡在房間給自己留一盞小燈的習慣。

朦朧地看著燈亮處,模模糊糊地睡著前她想著,還是工作好,在分內工作上傾注一分心力,就有一分收穫,比起浪費十幾年青春在縹緲的愛情上,工作給她的成就感太多了……

至於晚上在酒吧碰見的那個人,她決定把他的影像睡掉,睡~掉!

不同於營業時間的喧嘩熱鬧,酒吧裡只有韓漱一個人在喝酒,和早些時候的賓客滿座簡直是兩個世界,此刻這裡安靜到近乎無聲。

開的是夜店,他的生理時鐘卻和正常人沒兩樣。

真要說,藍紙是他酒吧事業的起始點,所以他多會在這裡出現,偶爾插插調酒的花,看看熟客,更多時候,他會待在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裡。

通常這時間該是他熟睡的時候,可是,他夢見了哈昀心。

夢裡,那是一個午後,其他的團員各自有行程,至於他則是提早從駐唱的PUB回來,鑰匙轉動聲沒有讓平常會從家裡衝出來為他開門的人出現,開了門,一眼可以看見哈昀心穿著無袖的夏裝,海灘短褲,睡在草蓆上,露出骨肉勻稱的長腿,柔潤的腳指頭,一頭長髮迤邐得像匹絲緞,誘惑著他。

外面的天氣很好,亮麗的陽光灑在客廳的地板上,也灑在她白皙的肌膚上,他走過去,手指幾乎要碰觸到她,可她醒了,惺忪的眼睛有股說不出來的慵懶,近視的眼嫵媚得教人發饞。

這樣美麗的她,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

「喂,我說韓大老闆,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重要到我下飛機就把我Call來一個打烊的酒吧,未免也太無趣了。」通訊紀錄一共有十八通未接電話,二十二通簡訊,難道是他老媽要再嫁了,趕成這樣。

像頭懶洋洋獅子的男人穿著長版軍裝風衣,袖口還有領口鑲著一圈皮毛,自顧自地從木格酒架旁邊的冰櫃裡拿出一瓶低溫貯藏的冰酒,逕自拿了杯子,坐到吧檯邊,就當這裡是自己的家。

「動作真慢,你果然年紀大了,大叔。」

一個爆栗敲過去,用的是酒瓶,韓漱很俐落地閃過。

「這瓶冰酒要價二十萬,要敲我之前,你要先簽本票還是給現金?」

「去你的!你知道要甩掉我那個助理,跟一堆接機的粉絲有多少『眉眉角角』,剛剛車速開到快兩百,我看那測速照相的機器閃個沒完,這下罰單得接到手軟了,我這麼拚就為了你,我這朋友還不夠仁至義盡嗎?」有人不忘賣瓜,賣的還是香甜可口的哈密瓜,甜膩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這次從哪裡回來?」韓漱不為所動,他又不是今天才認識這傢伙。

接機的粉絲有保鑣幫他攔阻;甩掉助理,只要他大人吩咐一聲;至於超速,根本是這傢伙自己愛開快車,往他這無辜的人頭上賴,只是為了討人情,喝免費酒而已。

「上海、北京、廣州繞了一小圈。」

張馭曉是當今紅遍海內外的偶像歌手,曾是狂潮的唱將,樂團解散後只有他還站在歌壇上,不像其他四人都已經改換跑道。

私下他們仍有聯繫,不過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工作忙得風風火火,要約上一面,真不是那麼容易。

「陪我喝兩杯。」韓漱推過一口喝光的酒杯。

「我這不就是了。」漂亮的玻璃杯沁出小小的水珠,張馭曉也很乾脆地喝光了冰酒。「先說好,喝完兩杯我就得走人了,有屁就快放!」

「我昨晚見到了昀心。」他轉著杯子,岩石冰塊在杯裡叮噹作響。

「昀心,哈昀心?你那個前妻,我們以前的經理,管家婆?」張馭曉帶著懷念的神色說道。

「嗯。」

「台北這麼小,大家會去的地方都差不多,會碰到也是正常……不過也不是很正常,夜店實在不像她會來的地方。」

「感覺是被朋友拖著來的。」

「哈,可以想像。」

「對我不理不睬,還給我臉色看,真不像她會做的事。」被徹底地漠視,他心裡真有說不出來的滋味。

「你真是有夠自戀的,都已是離婚夫妻,難道見了面還要她來抱你大腿,對你好聲好氣?她沒當眾賞你耳刮子,給你難看,算客氣的了。」張馭曉很不客氣地挖他瘡疤,吐他的槽。

「喂,我最好是有那麼差勁好不好!」聽聽看這像是人話嗎?他又沒說要那樣,什麼抱大腿,他馬的真難聽。

「你以為你是個好丈夫、好情人、好朋友嗎?要我給你打分數,你會很難看喔,說白話,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社會上多得是偽君子,說一套做一套,但韓漱不是,他是真小人,總是隨興地做事,也不管會不會傷害了誰。

「去你的!我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用不著你來落井下石。這麼多年,我很修身養性了好不好,不過,我真的把昀心害慘了吧?」韓漱確定自己花心蘿蔔的形象深植人心,要翻身,難了。

「她那麼溫柔好脾氣的女人都不想理你了,你覺得呢?」想起當年韓漱的行為,張馭曉沒法給他好臉色看。

哈昀心可算是他們幾個大男人的衣食父母,管吃、管住,管的範圍比大海還要遼闊,那些年,他們幾個大男生只要專攻自己的事業就好,其他則高枕無憂,這一切都是哈昀心的功勞。

「她離開後的那幾個月,你還記得我們亂成什麼樣子?小宇一早起床找不到他的鞋子、襪子;野獸吃不到她煮的飯居然硬是餓了三天,最後昏倒送醫;Rain就不用說了,他整整擺了好幾年的臭臉。」後來,他都忘記這團亂是怎麼收拾掉的,那種兵荒馬亂,每個人都氣得想蓋韓漱布袋的情況,現在想起,還是滿肚子的火。

「Dawn,我真的這麼可惡?」Dawn,是張馭曉在狂潮的名字。

「你自己說呢?」他就是不想給韓漱一個爽快。「憑什麼你覺得她都跟你離婚了,還要給你好臉色看?你當年真的有對她好?你追過她嗎?」

「她一直在我身邊,哪需要追求?」讀書、出社會、結婚,他一直知道哈昀心愛他比他愛她要多,不必費力追逐,更何況她的個性很投他的脾胃,娶她當老婆只有數不盡的好處,不娶她要娶誰?

「所以啦,如果我是女人,你這樣的男人我也不要。」

「喂,我是叫你來替我想辦法,不是來數落我的。」的確,那些鐵錚錚的事實,連他都無法否認,自己的確是個自私的混蛋。

當時狂潮這棵搖錢樹開始大紅大紫,每個人都忙得不見天日,僅有的時間當然是拿來玩樂,他沒關心過昀心到底快不快樂、需要什麼,甚至常常忘記她是他許諾要終生愛護的女子,他真的欠她太多……

「以前她愛慘了你這渾球,傻傻把十幾年青春浪費在你身上,現在清醒了,管家婆,妳好樣的!」

「Dawn,你這樣投奔敵營很可恥,再怎麼說,我們都是同一掛的。」叛徒!

「我本來就站在昀心那邊。」

「把我的酒還回來!」

「說實在的,我還滿想念她當狂潮經理人的時候,我們什麼都不用煩惱,只管把歌唱好。這麼多年,我身邊的助理換來換去,再也沒有人像她那麼仔細,她煮的菜,偶爾想到還會讓人流口水。小韓,也許是我們那時候都太年輕不懂事了,尤其是你,你知道自己錯失了什麼寶貝嗎?」那段狂野恣意的青春年代一去不復返。

「哼,看你口水都掉下來了。」他說的,韓漱不否認。這些年再出名的菜色、再高級的廚師做出來的美食進到他口中,都如同嚼蠟,他想念哈昀心的手藝。

她寵壞了他的胃,被她養刁了的口腹,自她離開,他再也沒有過心滿意足的飽足感。

「別說你對她的好一點印象也沒有--」看見韓漱一臉神往的樣子,張馭曉忍不住又涼涼地削他一刀。

「我要把她追回來。」韓漱的電眼像暗夜初點亮的第一盞燈,綻放出勾人的神采。

他韓漱這輩子沒追過女人,都是女人自動來向他靠攏求好,也因為這些該死的桃花,讓他從來沒想過要珍惜守在他身邊的人。

的確是,他暴殄天物的行為別說宇和野獸他們都覺得髮指,Rain在樂團解散的那天,還公報私仇地揍了他一拳,讓他帶著熊貓眼見人。至於Dawn最後發難,他很有心機地挑了寒流過境的一天,灌醉他,然後把他扔在街頭吹了一晚的冷風。

他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把她追回來?你在說笑嗎?我的意思是說,像昀心那樣的女人,識貨、懂得她的好的男人恐怕早把她搶回去供起來了,還輪得到你這慢了四年的前夫?太晚了,而且太沒天理了。」

一桶冷水「冷吱吱」地倒下去,完全不看好韓漱的決心。

女人總愛說男人的保證就跟吃飯一樣隨便,他是男人,卻很贊成這句話。

「Dawn.」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有沒有這麼狠?

「欸,想打我?」

「是很想,不過不是這時候。」

「有屁快放!」

「走著瞧,我會把她追回來的!」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09:43 PM

第四章

秋意漸濃,可是也只有早晚比較涼,秋老虎肆虐,人只要在室外,還是動不動就一身汗。

空出手來擦了額頭的微汗,哈昀心住五樓,今天電梯維修,不過就算在沒有電梯的情況下,手邊還多了從超市買回來的大包小包也難不倒她。

來到自家門口,微微地喘了口氣,卻發現對面的門是敞開的。莫非自從對門前任房客搬走後就空了好幾個月的房子租出去了?

屋子缺乏人氣會壞得快,有人搬了進來,多個鄰居也不壞。

她才把鑰匙插進匙孔中,背後卻傳來一道低潤富有磁性的聲音讓她停住了動作。

「下班了?」

她一回頭,對上一雙湛亮的桃花眼,幽深的瞳仁漾著一抹光,栗色的短髮柔軟微濕,白襯衫袖口高高挽起,領口解開兩顆釦子,白皙的皮膚似乎是經過某些勞動顯得有些紅潤。

那天在酒吧的時候因為缺乏心理準備,加上燈光黝暗,也沒心思打量他的樣子,現在兩人站在有扇大格子窗的公共樓梯間,只要有心,就能把他看得非常清楚。

「你……為什麼在這裡?」她想過很多可能性,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往後我們是對門鄰居了,要請妳多多指教。」他說得漫不經心,一雙眼卻緊緊盯著哈昀心的反應。

她的眼神很淡,雖然再沒有那一夜的戒慎防備,但是長長的睫毛垂著,彷彿眼裡看不見任何人,那不是傲慢,是一種躲避。

「你開玩笑嗎?」

他經濟情況不好嗎?這棟大樓不是位在所謂的黃金地段,屋齡也超過二十年,住在這裡的人多是收入不算太多的上班族,現在的他不像是會住到這裡來的人。

「不是玩笑,我所有傢俱都在這裡,雖然還沒整理--妳要參觀嗎?」沒有馬上轉身走掉,這樣是否代表她對他還留有一絲情感?

她不知他此刻的心思,略略攏了眉。

明明他那夜店的生意看起來不錯啊。

不過,若她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太偏頗了,想住哪裡是他的自由,她又何必想那麼多。

「你慢慢整理,我不打擾了。」說完,她轉身要回家。

「妳對我搬到這裡來沒有什麼疑問嗎?」想走?那可不行。他立刻出聲喚住她。

「我懂。」此刻的她手裡拎著大包小包,實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而她也不想長談,可是有隻男人的手臂伸過來拿走了她所有的東西。

「妳懂?」

她到底買了什麼,這麼重的東西她居然一個人提了上來!據鄰居說,她已經在這裡住很久了。

「人都有不方便的時候……」她謹慎挑選詞句。男人的自尊心向來大過天,即便已不是夫妻,也不必口出惡言。

韓漱知道她想歪了,不過他暫時不想解釋這個誤會。

他擁有的酒吧並不只有藍紙一家,光是台灣部分,從台灣頭到台灣尾,一共有兩百零七家,目前還在拓展中。

沒錯,他是酒吧業的連鎖大龍頭,旗下的店長,單就台北地區來說就有上百人那麼多,至於確切的總員工有多少人,真要問他,他只曉得每年的數字有增無減,要知道正確數字,他得回去查電腦資料。

「我得進去了,再見。」再見,最好能夠不要再見,每見他一次,她的胃都會打結。

「我幫妳拿進去。」要進她的家門,他手中的東西是最好的理由。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都在家門口了,實在不需要承他的情。

「為女士服務是男人該有的風度。」

人家都這麼說了,哈昀心只好很無奈地開了門,讓韓漱把東西拿進去。

「東西放在桌上就好。你剛搬來,應該有很多東西要整理,韓先生,不留你了。」逐客令很清楚,是成人都該聽得懂。

她這不是過河拆橋,而是兩人多年沒聯繫,不可能因為他現在這小小的慇勤而立刻拉近距離。

「傢俱放著不會長腿跑掉,我不急。」很好,她連一杯茶也不想給他,更遑論請他坐下「敦親睦鄰」。

這叫引狼入室嗎?哈昀心後悔自己不該一時心軟,讓他踏進她的窩。

「這屋裡很有妳的味道。」以前他不會注意這些,也以為她的專長就是煮飯,並不知道她對房子的擺設佈置也很有一套。

那些柔軟的椅墊讓人很想賴在上面滾來滾去,大大小小不規則狀的陶盤能當裝飾也能拿來當餐盤,食用跟美觀兼具,綠意盎然的盆栽洗滌了在外奔波的辛苦勞碌感,這些不是用大錢砸出來的裝潢,卻很有家的味道,他居然有點喜歡。

她笑了笑,不搭話。

「妳買特價品的習慣還在,一個人何必這麼省?」環保袋裡裝著的食材都貼著特價標籤,顯而易見,這讓他想起他們還住在貨櫃屋時的生活品質,為了照顧他們幾個男人的胃,她總是到處收集折價券,趕黃昏市場,東西永遠挑最便宜的買,儘管手頭拮據成那樣,卻從來沒讓他們回家的時候沒飯吃過。

「我並沒有虧待自己,特價品一樣新鮮好吃,能省錢為什麼不省?浪費對地球沒有好處。」

她很淡地帶過,心裡輕斥,她吃什麼、用什麼,跟他有什麼關係?

「都自己煮嗎?妳還要上班,這樣會不會太累?」

「不會。」

韓漱的問題顯然很多,問完,將買來的東西一一放進冰箱,就好像這裡是他的家。

哈昀心沉下臉,牙齒咬住了淡粉的唇,她走到門口,開門,很明顯要送客的意思。

韓漱心裡有數,自己以前的確太疏忽她了,沒有呵護疼惜,現在想要釋出善意,表現出該有的風度和體貼,人家已經不領情了。

他摸摸鼻子,看著她把唇咬出瑰麗的顏色,竟覺得心動又心疼。

哈昀心完全無視他,連再見也不肯說,手拉著門把,直到韓漱走出大門,沉默地關上大門。

他狠狠地瞪了那道無情的鐵門很久,久到好像要在門上燒出個洞來,才放棄地轉身回到剛租下的房屋。

出師不利嗎?沒關係,第二次出擊雖然談不上成果,但起碼比他們第一次碰面時她把他當臭蟲的態度好太多了。

他有的是耐心,不怕。

哈昀心的生活看起來單調到近乎乏味的地步,不僅薛曼妮會叨唸她,就連因為玩股票賠錢,不得不北上來伸手跟她要錢的弟弟看了也不以為然。

「老姊,妳可是住在要什麼有什麼的大台北都會區,卻這麼不會過日子,真是浪費人生啊。」

「要夜夜笙歌、日夜顛倒、風花雪月,把自己當一顆陀螺操才算過日子嗎?」房仲業是戰場,每天拚死拚活的,一到假日她不想再折騰自己,只想隨心所欲,就算無所事事地在家裡當馬鈴薯泥也好,若有精神些時去學陶,或逛布料行買做布兔子的填充材料,要是連這兩件事都覺得無聊了,看書也是不錯的消遣。

好吧,她承認自己性情中自得其樂的部分多過想去跟別人應酬,自己不夠Fashionable,身為女人,既不講究化妝技巧,往臉上塗塗抹抹,就連薛曼妮拉她去做指甲彩繪她都興趣缺缺,更別提花費好幾萬去買名牌包犒賞自己,她承認自己小氣,下不了手敗家。

一邊熟練地料理晚飯,哈昀心一邊天馬行空地想著。

她胡思亂想,就是不去想任何有關於韓漱的問題,因為他帶給她的只有心亂,那是她現在生活中最不需要的心情。

晚飯很簡單,兩菜一湯,電鍋冒出飯香瀰漫在不算寬闊的小廚房,當她轉身要去烘碗機取碗筷時,差點撞進一堵懷抱裡。

「妳煮的菜好香,我聞到味道了。」用一隻胳臂就穩住她的人,正是剛剛才離開沒多久的韓漱。

他換上一件小圓領襯衫,因為很靠近,哈昀心聞到了乾淨的肥皂香,沐浴後清爽順眼的他看起來更危險了。

他的身材修長結實,既不是肌肉型,也不是排骨,皮膚相當細膩,只是單單這樣看著,極度引人犯罪的念頭就會油然而生。

「你是怎麼進來的?」趕緊往後退了一大步,她神情警戒,逼自己把目光從他身上挪開。

「妳門沒關好,我就進來了。」

怎麼差那麼多?那神情、那模樣,剛剛煮菜的時候那甜蜜溫柔的輪廓,說有多動人就多動人,然而一見到他,卻好像他是牛鬼蛇神似的--唉,真教人傷心。

「我沒有請你進來。」

「我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飯,妳放心,我不會白吃妳的,飯後我洗碗。」他專注讀著她每個細緻的表情,忐忑著那個不字會從她粉嫩的嘴裡吐出來。

拒絕的話就快吐出喉嚨,卻忽然想起他不會連吃飯的錢也沒有了吧?這一思忖,微帶著苦澀的拒絕話語只好又吞回去。

「我沒有煮你的飯,只燒了幾樣小菜,這樣你還要吃嗎?」縱使知道他餓很久,她一點也沒有要為他重新下廚多弄幾樣菜的意思。

「我很好養的。」

有那麼一瞬間,哈昀心覺得他像一隻大型的哈士奇,好像在垂涎著什麼。

她低垂著頭多拿出一副碗筷。韓漱見她同意了,笑咪咪地抱了電鍋的內鍋,找了位置坐下,等開飯。

她給韓漱添了滿滿的淮山糙米飯,也給自己添了一碗。

洋蔥蜜豆百合炒雜菌,紅白綠交織的色彩,最後撒上點海鹽調味,看起來教人心情愉悅。

照燒茄子,茄子切段汆燙,金菇去掉尾部,用沸水煮軟,再用一小撮春韭綁住腰身,淋上以薑醋蒜調成的醬汁,令人見了胃口大開。

湯呢,用的是當季的大頭菜燉肉排,濃淡勻香。

韓漱先是小小地吃了一口,接著這邊夾一筷,那邊又一筷,幾乎是用風捲雲殘的速度吃光了所有的飯菜。

飯菜都好吃得教人吮指,就是份量太少了。

看著哈昀心一副愕然的表情,還有面前完全沒動的飯,他有些尷尬,「我很久沒有吃過這麼道地的家常菜了。」

「這碗飯也給你吧。」她把飯碗推給他。

菜盤子裡還有些醬汁,他沒打算放過,用來拌飯也美味。「那妳呢?」

「我還不餓,晚一點廚房還有冬粉可以下。」白飯就煮了她一個人份的量,看在他意猶未盡的份上,她只想把他餵飽……看著空空的碗盤和飯鍋,好有滿足感。

但是,她會不會太寵他了?她應該罵他不要臉,再多賞他幾個大白眼的。偏偏看著他吃得唏哩呼嚕的樣子,心頭卻感動到不行。她有多少年沒看過他把菜吃光光的光景了?陡地心頭又酸又痛,竟然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了。

於是,韓漱不客氣地也把另外一碗飯給KO了。

飯後,他很說話算話地去洗碗,水龍頭的水嘩啦啦地沖洗著碗筷。他也是到這些年才明白,下廚絕對不是女人應有的義務。以前,他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太把哈昀心的付出當作理所當然了。

像他這樣沒心沒肺的男人,難怪她要逃得遠遠的。

也許是因為這頓飯,讓他想起了以前未曾特別留意,和哈昀心共同生活的片段,之前,他著實想不起來兩人交往甚至結婚後的過程點滴,直到跟她面對面吃著她親手煮的菜,看著她細緻溫婉的臉蛋,很多事情又慢慢回流。

指縫間的幸福一旦逝去,就變成了永遠懸在心上的遺憾。

但是,他不甘願,他要導正這個遺憾。

他要找回他的幸福。

把碗盤拭淨後放進了烘碗機。「昀心,我看妳這流理台的水管有點塞住了,有工具箱嗎?要不妳跟我說在哪裡,我去拿。」

坐在窗台上,等著要送客的哈昀心忽然聽見韓漱喊她的名字,心裡抖了抖。

叫得那麼自然,真教人惱火。

「我已經打過電話請附近的水電工過來看,水電行老闆說有空就過來,不麻煩你了。」他已經害她在自己的家裡如坐針氈,真想用無影腳踢他出門。

「我是男人,現成、免費的勞工在這裡,何必花錢請人?什麼叫物盡其用懂吧?這些小事我來就好。」

這屋子不只水管有問題,他發現陽台的燈也不亮了,窗戶和窗台的縫隙也有點卡卡的,房子老舊,問題果然不少。

免費的勞工不用白不用對吧,但是以前遠庖廚,就連演出服裝都要人家幫他配好拿到他面前的男人居然說會修水管是風水輪流轉或者他們分開太久,他已經變成她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了?

她從小櫃子裡拿出工具箱,跟著韓漱回到廚房,只見他三兩下就把流理台下面櫃裡的東西一古腦清了出來,半個身體鑽進裡面,叮叮咚咚地敲打了起來,幾分鐘後,他要哈昀心把水龍頭打開,她發現水流果然一路順暢。

接著他換下陽台很久不亮的燈泡,甚至連浴室馬桶水箱裡的省水系統都一併處理好。

哈昀心就像小小的跟屁蟲隨著他轉來轉去,偶爾遞個螺絲起子,隨他差遣,翻箱倒櫃地去找買來很久卻不知被她隨手放到哪裡去的小燈泡,她當然也就沒有注意到韓漱微微高翹的唇了。

「謝謝妳的晚餐,我走了。」一切搞定後,他把挽高的袖子撥回原處,扣上釦子道別。

「不客氣,謝謝你替我修理了那麼多東西。」禮尚往來,她剛剛還計較他不打聲招呼就過來蹭飯吃太機車,現在怎麼想都好像她佔人家便宜。

「那我走了。」

她把門關好上鎖。

可一回頭,她把自己罵翻了。

她瘋了嗎?還是她看起來很好欺負?他想來就來,為什麼她就沒有勇氣拿掃把趕他出去?然後又因為他小小的施恩,自己矛盾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是否忘掉曾經嚐過的苦頭?因為愛上某個人,被狠狠地剝掉一層皮,難道她還要重蹈覆轍嗎?

韓漱是瘟神。

她內心小小的聲音在叮囑她。即便是對門鄰居,以後一定要避開他,且有多遠避多遠。

不過她的全盤計畫很快就毀於一旦--三十分鐘後,她家形同虛設的門鈴被人以非常熱烈的方法按了又按。

她從貓眼看見那個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兇手。

哈昀心拖拖拉拉地拖了五分鐘才去應門。

幸好門外沒了人,只有一包熱騰騰的大腸蚵仔麵線吊在門把上,那是她以前很喜歡吃的一家店,老闆賣的大腸蚵仔麵線蚵仔粒大肥美,大腸香Q軟嫩,麵線帶著手工的韌度,只是距離她現在住的地方有段距離,且完全不順路,她已經很久沒去光顧了。

韓漱居然跑那麼遠的路去買一碗麵線,難道是看在晚餐的飯菜都被他一掃而空,覺得對她不好意思?

不過一趟來回要花上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他是怎麼在半個小時內去了又回來的?

光是想這些問題她就頭痛。老實的哈昀心當然不知道韓漱一通電話,讓在那附近開店的店長飛車送過來,而且食物還保持著新鮮的溫度。

她食不知味地吃著那碗麵線,下定決心不要再胡思亂想,因為再這樣下去,她的腦袋就要爆炸了,到時候腦漿滿天飛,她肯定死得很難看。

賣一棟房子有多少佣金可以抽?

哈昀心在當銷售員的時候一個月可以賣掉三到五間屋子,收入百萬是常事。

即使現在是區域經理的身份,不必跟業務員搶銷售業績,可是她經常在賣場溜躂,有時候還會不小心完成交易。

她不勢利,不會大小眼,就算來看房子的人衣著樸素,她還是會親切細心就著客戶的需求,不厭其煩地為他們詳細解說,甚至會帶著要求很龜毛的客戶一遍又一遍地看屋,一遍又一遍解釋客戶想知道的問題,要換水龍頭,可以,要換壁紙,可以,總之,在合理的範圍,顧及公司利潤,絕不小氣,做到讓客戶挑不出毛病,然後滿意地入厝。

不過,她熱心,「一不小心」,也是有後遺症,譬如現在--哈昀心匆忙地躲進茶水間,還差五分鐘就到中午,手頭上沒Case的薛曼妮正在裡面蒸便當,不忘跟另外一位同事哈啦一下那個誰誰誰又換了新男朋友,那個某某某今天提了個PRADA當季新款的包包……非常熱烈地充當著八卦轉運站。

其實不能怪她們,現實生活那麼無聊,工作壓力那麼大,多少運動一下嘴巴免得腦筋退化。

「咦,昀心,妳來了,不是有主管級的臨時會議在開,結束了嗎?」

「欸。」看見有另外一位同事在場,她輕輕地點頭當作打招呼,那人很識趣地拿了自己的便當回辦公室。

「怎麼臉色怪怪的,不會是來避難的吧……又是那棵白千層的好兄弟?」白千層的好兄弟,不知情的人聽了一頭霧水,白千層樹是他們公司外面的行道樹,不分颳風下雨杵在路旁,至於那位好兄弟,姓簡,是一個身價很高的醫生,千方百計地想約哈昀心出去,常常在外面一站就是好幾個小時。

「我已經坦白告訴過簡醫生,我對他沒有其他想法,可是他說也說不聽,我能怎麼辦?」

躲起來是很失禮的行為,可是讓對方產生希望也不是她想要的,無奈對方總是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她只好避開。

他堅定地表示她是個好女人,對來看屋子的他溫柔又有耐性,那麼也應該會是一個賢良能持家的老婆。

這是什麼歪理!

她表面上什麼都不計較,是個好說話的人,可是也有對某些事情偏執的時候,像感情,她沒有模糊地帶,也不喜歡跟別人搞曖昧,喜歡就喜歡,不喜歡,也不想給對方模糊的遐想空間。

一個對她有好感卻有理說不清的男人,她已經沒有撇步,只能很孬地見一次躲一次,等那人死心。

「簡醫生有房有車有診所,這麼優的男人可不是想要就有,要不是我已經有大軍,名花有主……昀心,妳到底是嫌他哪裡不對妳的胃?」薛曼妮居然感嘆起來,言下之意,要不是已經有張大軍這個正牌男友,也想吃了簡醫生這根草。

「我又忙又懶,不想找麻煩。」不想讓關係複雜,公歸公、私歸私,和客戶兩清地守好自己的本分,沒什麼不好。

她不想去細究自己的心態,說難聽一點,沒感覺硬要因為寂寞,或是沒人追而去將就誰,實在不是她的作風。

薛曼妮一隻手突然撫著哈昀心的額頭。「沒發燒啊,還是妳的眼光有問題?好男人妳看不上,別告訴我妳的目標是什麼豪門之類的。」那也太好高騖遠了。

倒不是認定離過婚的女人就沒機會嫁進豪門,她也不認為好友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哈昀心太實際,實際得不會去胡思亂想,不過像她太實際也不好,就只是吃吃飯、聊聊天有什麼不可以?機會稍縱即逝,女人的青春有限,真要說,找個滾床單的對象也可以,哈昀心真是太保守了。

「妳扯到哪裡去了?去吃飯吧,等一下還要上班呢。」

「到頂樓去吃?」頂樓透風,有遮陽大傘,有花園可以欣賞,是旭日員工吃飯的最熱門選擇。

「我回辦公室去拿便當。」還有一樣,帶便當也是旭日員工的美德之一,大家看在有餐飲津貼的份上,物價又波動得不像話,開始努力地帶便當,還互相交換著吃,竟也漸漸蔚成風氣。

「那頂樓見!」薛曼妮說。

「嗯。」

想回到辦公室拿便當的她從茶水間出來,經過模型展示廳的時候被櫃檯小姐給喊住。

「區經理,剛剛有人送了東西給妳,我看妳不在,就代為簽收,現在應該在妳的辦公室裡面。」

「謝謝。」她點頭致意。

回到辦公司,門一打開,一盒包裝精美,以亮色系緞帶包裝的盒子就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但是沒有卡片,沒有署名。

哈昀心拉開緞帶,打開包裝,是一盒頂級到近乎珍貴的巧克力。

她恍惚了,時間似乎回到某一年的夏天--從來人踩著樓梯,劈哩啪啦的響聲就能發現他的愉快。

韓漱一進門就抱住正在忙著看帳單的她,將臉貼到她後背,聲音高亢,「我找到駐唱工作了,老闆和我簽了約,妳高不高興?」

「什麼?我一頭的汗……真的我就知道你是有才華的,有才華的人不會被埋沒。」

他親了親她的腦勺,「看我帶什麼回來給妳?」

那是PUB老闆給的禮物。

「巧克力啊!」她鄉巴佬,長那麼大也只吃過金莎還有七七乳加這兩種廣告打很大、價錢很便宜的巧克力。

一個盒子裡只有三片的份量,他卻眼巴巴地帶回來給她,就為了讓她開心。

巧克力有催情作用,因為它含有苯乙基胺的成分,會讓人感到幸福愉快,也是世界上最天然的抗氧化劑。

韓漱細細解釋給她聽這巧克力的來源。

他說那個叫AMEDEI的巧克力來自義大利,使用的是可可豆中最好的極品Porcelana,Porcelana種植地在委內瑞拉距離海岸一小時車程的山坡小鎮上,年產3000公斤的豆子,在經過義大利AMEDEI細緻的做工生產出來極為珍貴的巧克力,數量稀少,有保存期限,在巧克力的背後還有手工編號來證明它的出身。

她這才明白它的價值。

他們分吃了那些巧克力,妳舔一口,我吃妳的嘴,你咬一嘴,我分吃你的吻,打情罵俏後是瘋狂熱烈地做愛--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夢了。

她虛脫地把巧克力收起來,茫茫地搭著電梯到頂樓,把幾乎要被她揣得發皺的盒子送給了嗜甜食如命,驚呼連連質問她這哪裡來,並抱著巧克力說要把它供奉起來的薛曼妮。

哈昀心苦笑,心想眼不見為淨。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09:52 PM

第五章

她一整天心不在焉,不只看錯月報表,打翻保溫瓶弄濕了桌上的卷宗、弄濕了裙子,還在會議上錯誤百出。

雖然後來得到上司的諒解,總經理還反過來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但之後再也無心上班,只覺得心又空又累,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難過。還沒到下班時間,她交代過祕書後,便匆匆離開了公司。

下午的太陽還很有熱度,當頭照下,精神不濟又被照得花了眼,頓時覺得眼前景象斑駁陸離,要勉強睜眼,忽然感覺有道陰影遮了過來。

「秋老虎很兇,怎麼不撐把陽傘就出來了?」

她看見一雙大地色系的帆船鞋,眼光往上移,來人搭著合身的丹寧褲,一件黑色飛行夾克,渾身帥氣的韓漱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他的人正為她擋住了陽光。

回過神來,明明他這張的臉她看了又看,不知道看過幾遍,為什麼還會看到出神?

經過那麼多年,她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的樣貌一等一的好,帥到人神共憤,對女性的殺傷力依舊非常強大,愛上這樣的男人非常容易,可他卻不是能長相廝守、倚靠一生的對象。

「你在我公司前面做什麼?」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了,他們見面的次數太頻繁了。一般離婚的夫妻,不是老死不相往來?他們怎麼跟別人不一樣?

「來接妳下班。」

「你怎麼知道我幾點下班?」他會不會太閒了?都不必為生計忙碌。

「我打電話去妳公司問過,所以提前過來等,就讓我等到妳了。」

「你想做什麼?」

「接送妳上下班是我的事。」

「韓先生,我想我們還是把話說清楚好了。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不喜歡我們目前這種不明不白的關係。」曖昧不明、混沌不清、不能掌控的,他表現出來的這些舉動讓她心煩意亂。

她一再退讓,他一再進攻,要默認他的行為讓他繼續下去,情況會失控,還是被他愚弄?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讓妳覺得困擾嗎?」他的戰略是不是見效了?

她要對他坦白承認了?

「我們離婚了,你並不需要做那些讓人想入非非的事情。」掃光她煮的飯菜、修水電、送巧克力,現在又說要來接她下班,他最好有個理由能說服她,說這些只是一般朋友會做的事。

她不想買他的帳!

「想入非非?妳的『非非』一定跟我想的『非非』不一樣。」男人的想入非非是很慾望的。

他這樣撩撥她的心,太惡劣了。

「這樣吧,妳先上車,我們再來談。」他指著停在公司草坪邊的哈雷重機。

她且冷淡且疏遠的神情讓他有點受到打擊。看起來她很急著要跟他劃清界線,最好不相往來。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喔,妳的意思是不怕我在這裡做出什麼來,譬如親妳之類的?」他給自己按了個讚!韓漱幹得好!

哈昀心聽了,努力按下心口的悸動。

公司門口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弄得人盡皆知並不是她想要的。

要是能悄悄了斷,悄悄地把韓漱這混蛋製造的,混淆人心的情緒都理掉,這才是她該做的重點。

韓漱從車箱裡拿出另外一頂全罩式安全帽給她。

「我不方便。」她咬牙拒絕,現在她穿的是窄裙套裝,最好是能坐得上他那高度驚人的哈雷。

「這樣啊。」韓漱不以為意,看看她的高跟鞋,看看她的窄裙,「我有辦法。」

還沒能問他有什麼辦法,只見韓漱彎下腰雙手一拉,把她的裙子拉出了一道口子。

布料破裂的聲音讓她倏然嚇了一跳。「你瘋了!這是做什麼?」她的大腿都露出來了,連忙用包包去遮。

「這樣好上下車。」他回得理直氣壯。

「韓漱!」哈昀心氣結地叫喊。

「對嘛,老是叫我韓先生,多見外,還是這樣好。」他還是嘻皮笑臉。

哈昀心氣得打了他一拳。

「打是情,罵是愛,要不妳就多打幾下吧!」看見春光外洩的美腿,他自己享受當然沒問題,可是他們現在的地方可是公共場合,他立刻脫下外套,就往哈昀心摟去。

「你給我放尊重一點!」以為他要吃豆腐,她用包包敲他,而且敲得很大力,下手一點都不留情。

沒想到韓漱只是把他脫下來的外套繫上她的腰,確定不會掉下來後,還打了個牢牢的結,這才鬆手。

「妳打人還是那麼痛。」他的語氣輕鬆,還帶著一股懷念。

他的哈昀心是管家婆,管東管西,還兇得要命,五個大男人沒有人敢把她的話當耳邊風,他也一樣。

離婚後,他看過更多美麗的女人,很多很多,個性讓他喜歡的卻很少,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了。

當一個男人得到過最美好的女人以後,不管再入眼的女人有多少,永遠都比不上最好的那一個。

見他眼睫掀啊掀,眼眸亮啊亮的,桃花的嘴角噙著傻傻的笑,哈昀心有些懷疑,她不會把他的頭打壞了吧?

「喂?」

「上車了。」他突然跨上哈雷,發動車子說了句。

哈昀心小心翼翼跨上後座,又拉好了遮腿的外套。

怪了,她為什麼非要坐他的哈雷不可,她可以搭乘的工具多得很……她莫名的又被他牽著鼻子走。

「要抱住我的腰,不然飛出去我不賠的。」含笑的聲音帶著動作,他看也不看地把她的雙臂往自己的腰際拉,確定她抱牢他、不會亂動,這才發動車子。

「你敢飆車,小心我捏你。」

「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放心,只有抱著我,我不會當妳在揩油的。」

「你少臭美!」這隻打了瘦肉精的豬,腰際別說五花肉,一絲多餘的贅肉也沒有。

「我最老實了,我那些外在的花名還有花心形象都是女人幫我安上去的,妳知道我的,我其實沒那麼花。」

「你不給女人機會,誰能造謠。」沒那麼花?他真敢說。

一講到這個,她的呼吸裡帶著痛,明明都過去那麼久了,被情所傷,被砥礪過的心卻說什麼都做不到雲淡風清。

她自然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當初會嫁給他不可能連這點覺悟都沒有。

面對廣大愛慕他的粉絲,還有斬不斷的桃花,她只能自我調侃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但其實她是有私心的,心裡抱著小小的希望,希望粉絲只是粉絲,桃花只是過路桃花,後來才發現她沒那麼大的度量,她會自私、會想擁有,她做不到把什麼都當作沒看見。

他說是她的全部,可是,她只是他的一部分。

那時候不能說年紀小不懂事,只能說她太自以為是了。

「我想,我欠妳一個道歉。」背著哈昀心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可是她的哽咽他聽到了,心裡立即湧上心疼和自責。

「別說了。」為什麼要剝掉彼此的面具?帶著,不就能繼續保持友好,繼續虛偽下去嗎?

顯然韓漱不這麼認為。

緘默取代了一切,耳裡只有哈雷車轟隆隆的排氣聲,直到韓漱把機車停在公園前。

「為什麼來這裡?」她慢吞吞地下車,眼神縹緲。

不用看她都知道這裡是哪裡,這公園的附近就是他們讀了三年的高中,年輕又沒錢的他們總把公園當集散地,有事商量,沒事殺時間,他們的青春有很多時候都賣給這座公園。

「順路而已。」順路個鬼,他根本是心機深沉、心有叵測,為了勾起某人懷想的心情,故意把人往這裡帶。

生鏽的旋轉鐵門發出的聲音一樣難聽,記得這公園到處種滿油桐,一到春末夏初的桐花季節,桐花俯拾皆是,不管頭頂還是腳底,就算是樹梢,也是滿點的美麗。

其實那時候幾個臭男生哪懂得桐花的漂亮,每次聚會,討論的一定是音樂,要不就是吃,至於桐花,只有她這孤獨的女生會撿上幾朵。

幸好她沒有林黛玉妹妹容易觸景傷情的纖細心思,動不動要葬花、動不動就吐血,要不就麻煩了。

這時候當然不會有雪白的桐花可以賞,高高的桐樹葉子看上去有些焦黃,但還是很負責地提供涼蔭給踏進公園的人。

「那個歐吉桑還在,妳等我,我去去就回來。」韓漱發現新大陸地喊了聲,逕自往公園的一側跑去,幾分鐘後手裡各拿著一支霜淇淋回來。

「這是妳的,薄荷、香草、甜橙口味的。」薄薄的綠,涼涼的香草,酸甜的香橙,是她愛吃的口味。

想不到他還記得,他並沒有把他們的過去忘得太徹底。

「妳知道嗎?歐吉桑還認得我,說這兩支霜淇淋請我們吃。」

「人家是將本求利小生意,我去付錢。」

說也奇怪,韓漱的人緣不管男女老少一律通吃,學校的老師睜隻眼閉隻眼讓他去團練,學校的女生爭相替他帶便當,開小型演唱會時替他賣門票,就連在公園賣「叭噗」的毆吉桑都會在他的霜淇淋上面多加上一球免費的,那時候不知道有多少羨慕跟嫉妒的眼光緊迫盯人地跟著他。

「就知道妳會這麼說,我有堅持付帳,沒讓他吃虧。」她就是心腸好,不貪不求,不佔人家便宜,對誰都一定客客氣氣,老實得教人心疼。

「嗯,謝謝。」接過霜淇淋,她舔了一口,薄荷的清涼在她口中散開,依舊是她年少時愛吃的口味,一時竟百感交集。

兩人沿著小徑走,韓漱也咬著他喜歡的花生口味,三兩口已經喀啦喀啦的咬起新鮮香脆的脆皮杯了。

「為什麼來這裡?」太多回憶,太沉重了。

「妳喜歡那些小白花不是?」

他居然知道「幹嘛那麼驚訝,再怎麼說妳可是我們團裡唯一的一朵花,妳的一動一靜可是我們大家聊天的話題。」

「我?」她大大地嚥了一坨口水。

可能嗎?他們眼裡不是只有音樂?在意的是誰能飆高音、誰是鐵肺,能把薩克斯風吹得感人肺腑。除了韓漱動不動把她指使來指使去,張馭曉也不遑多讓的難搞,其他幾個男生也各有各的毛病,簡直比帶一個軍隊還要辛苦。

「沒有妳到處去給電視台的製作人拜託,送我們的錄影帶給他們聽,狂潮不可能那麼早出道;沒有妳到處去給人家鞠躬道歉,替我和Dawn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收拾爛攤子,狂潮不可能創下那麼多輝煌的紀錄。」

狂潮的專輯,排行榜裡居高不下,他們的演唱會門票賣的是同儕裡最高的,曾經創下連續三年讓法國的模特兒公司請去米蘭表演……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太多了,即使現在大家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但那一頁燦爛輝煌的過去,是眾人生命裡再也無法忘懷的重要回憶。

樂團草創的艱苦,三條土司五個大男人吃五天的困窘,他們身邊要是沒有哈昀心,恐怕早早就被迫放棄音樂這條路了。

「都過去了。」

「怎麼會過去?我還在這裡,我們還沒過去。」

公園的綠樹葉葉生碧,隨著漸漸淡去的日頭颳起了徐徐的風,白天的燥熱一掃而空。

哈昀心站住不動。

「我知道妳離開我不是不愛,而是太愛了。」雖然領悟得有點遲,但是好過不知道自己錯過什麼,懵懂一輩子。

「你的自戀還是一樣嚴重!」她被他噁心到了,發出冷笑,丟掉已經融化的霜淇淋,掏出紙巾來擦手。

「昀心,我們復合好嗎?」

「喔,用魔鬼氈、三秒膠來縫補裂縫嗎?」她嘲諷。

「妳看不出來我在追妳嗎?我會成為一個值得妳愛的男人,給我時間讓我證明我的心。」韓漱神情無比認真,任何女人聽見他這麼深情的告白,沒有不被撼動的。

「你追我做什麼?」可惜哈昀心受到震撼後,努力壓抑自己過於劇烈的心跳,很快地找回心智。

「再嫁給我,當我老婆。」

「我講個網路笑話給你聽。」她忽然跳Tone地說了這麼不著邊際的一句話。

「我聽。」

他清楚地感受到哈昀心的改變,以前以為她沒有聲音、沒有想法,曾經以他為天的妻子在離開他以後,變得很不一樣了。

從前,他們似乎很少好好說話,更多時候是他說她聽,他竟然對她沒有太多瞭解。現在,他們第一次說那麼多話。

「以前的人提到結婚,想的是『天長地久』,現在的人結婚,想到『能撐多久』;當初會結婚,說是『看上眼』,後來會離婚,說是『看走眼』;婚前,愛情是『神話』,婚後,愛情是『笑話』。

你不覺得這個網路笑話把現代男女的感情形容得很貼切?還有,我是個失婚的女人,你現在是看上了我什麼?」她害怕極了那種為愛一頭栽下去的感覺,不想重蹈覆轍。

「妳的網路笑話很有意思,可是我不是很認同。人生第二次機會並不容易得到,我承認第一次婚姻的時候我太年輕,不懂什麼叫珍惜,難道妳不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得到幸福?」

「幸福?巴望別人給我幸福,不如自己去找。」再次敞開心靈沒有那麼容易,他要追,她就要很開心地說「你來追」嗎?

她再也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那些惱人的愛情追逐上。

「我明白妳的意思了。妳要我消失、走開嗎?」她的眼裡沒有火花,有的是冷漠,他真的要失去她了嗎?他的胸口堵得發悶。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

「妳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就走開。」他的語氣聽來如此心灰。

「……」她驀然有些害怕,要是他真的走了,不再回來……

她為什麼那麼矛盾?只要她開口,只要簡單的一句話,就能結束這種混亂的情況。

韓漱笑了,笑得有些苦,然後伸手為她把有些凌亂的頭髮梳到耳後。

他的手指很慢很慢地弄著髮絲,「我想我們真的分開太久了,妳忘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的氣息穩定,剛剛也許真的有受到打擊,但是很快就恢復了自若的樣子。

不知道是什麼攫住了哈昀心的末梢神經,她想後退,不想跟韓漱太過接近,可是身體卻無法動彈,心竟然怦怦地狂跳了起來。

「可愛的管家婆,我要是對某樣東西存了野心,就一定要得到手,音樂是這樣,酒店也是,妳也是。我會用時間證明,證明我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也不是把妳當遊戲,以前我錯過太多,以後我會讓妳看到我的決心。」

哈昀心臉色慘白,她之前曾中了名叫韓漱的毒,結果沒能免疫,如今再次發病,是否下場會更形慘烈?

傾聽著內心某個苦苦堅持的角落轟然崩塌,她陡地轉身逃走了。

韓漱很聽話地消失了。

這一消失就是好幾天,她算過,一共三天又十二個小時。

哈昀心不確定他的不見是因為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抑或是覺得像她這麼難搞的女人實在麻煩,所以打了退堂鼓。

這些天,她料理著生活瑣事時,還時不時地去注意對面的大門有沒有開關的聲音,洗衣服時也注意著隔壁的燈有沒有亮,失望之餘還為自己這種無聊的行為生氣。她連續好幾天心浮氣躁,可對面的那個男人究竟跑哪去了?

原來女人很容易被制約。

眼看都十點了,放下一個晚上沒看進去多少的財報分析,明天和開發商有約,不如早點睡覺吧。

她起身,門鈴卻在這時候啾啾啾地響起。

打開大門,門外站著好幾天不見,看起來風塵僕僕的韓漱。

「我回來了。」聲音帶著略微的沙啞,公事包背在肩膀上,看起來一副剛從別處回來的樣子。

「你……」去了哪裡,那麼多天不見人影?要脫口而出的話嚥回肚子。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有什麼資格管人家去了哪、回不回來。

他推開門,在越過哈昀心時,眼光在她的胸口瞄了一下,帶著意味不明的淡笑進了門。

她失神了下,這才發現自己沒有提防他突然出現,洗過澡後她便披頭散髮,身穿連身睡衣,自然到近乎隨便地露出一大片肌膚,她頓時尷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想趕快找件什麼來遮蔽,平常總是到處看得到的衣物這時卻一件也找不到。

腦海中浮現他剛剛要笑不笑的樣子,心底騰升起羞意,心怦怦亂跳,無濟於事的拉攏著領口,心想要不要衝回房間換衣服……

「還是妳這裡溫暖。」韓漱輕呼了口氣,脫了軍裝外套,往哈昀心家唯一的一張兩人沙發躺了下去。

「你家在對面,韓先生。」

「我那裡什麼都沒有,沒傢俱、沒床,冰箱也是空的。」他可不會為了那個空空如也的房子飛了三、四百公里遠的路回來。

三天跑遍一百多家店,例行的年度巡視,緊縮的行程不僅累翻了一行人,也讓所有店長級的人叫苦連天。

因為時間緊急,所以,若有展店意願的員工,或是店面虧損等需要上報的繁瑣流程,他要求一律以最簡短扼要的方式解決,絕不拖泥帶水。

至於酒商的邀約,他全部推掉。

連日的操勞,讓他狼狽得簡直就像打了一場戰爭回來。

「要不,你可以去睡飯店。」憑什麼她應該接納他?

他置若罔聞,脫掉了鞋子,扯開領帶,鬆開襯衫釦子,然後向她招手。

「事先沒能知會妳,我這幾天都在南部,巡視的行程半個月前就已經排定,推也推不掉,想打妳手機,又沒有妳的電話號碼。」

關上門,看見他的疲累,她的手有自我意識地倒了杯水,嘴裡仍耍著倔強。「告訴我這些做什麼,我又不會想你!」

「可是我想妳。」

她想不到該用什麼話來罵他,乾脆繃起臉來與他相望,他帶著淡淡的笑,眼底的溫暖若隱若現,似乎帶著情愫。

「給你。」

他一口氣喝光了水,像喝的是甘霖。

喝完水,他的眼慢慢地瞇起來,有好一下都沒動靜,見狀,哈昀心緩慢地俯下腰,卻驟然被一條長臂勾進了懷裡。

她叫了聲,想掙扎,可是他的力氣實在不小。

「讓我抱一下,一下子就好。」孩子氣的要求,帶著撒嬌,酥軟人心。

哈昀心看見他眼角的倦意,心軟,塌了一角。看他像孩子似的臉龐,反正抱就抱,不會少塊肉……就順著他一次吧。

她偎著,起先身體還是僵硬的,然而頸邊他溫熱的氣息逐漸吹散了她心裡的緊張,她悄悄瞅著他看,雙眸緊閉的他似乎睡著了,她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秋涼的夜靜靜的,窗外只有偶爾呼嘯過街頭的車聲,漸漸地倦意席捲而來,她竟然也沉沉地睡著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10:00 PM

第六章

這是什麼狀況?

人生難道真的像一盒巧克力,永遠不知道下一口會吃到什麼口味?就像現在。

甫睜眼,亮晃晃的日光螫得她又重新閉上眼睛,想挪動身體,卻發現有重重的東西壓住她,那是一隻男人的胳臂。

要命!

她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披散著頭髮地橫伏在他胸前。

很好,他光溜溜的,她自己腰際下面只有一條薄被。

試著把他的胳臂拿開,聽他均勻的鼻息,心裡直祈禱:不要醒、不要醒,千萬不要這節骨眼的時候醒過來,這樣大家多尷尬。

天不從人願的時候,就算把各路神明都請過來也沒用,她的手才碰到他的,就明顯地感覺到肌肉的主人已經清醒。

她被兩道灼熱的目光注視著,全身發燙,她羞窘得甩掉他的胳臂,一古腦地想爬起來,哪知越是慌亂越是忙中有錯,她扭頭的同時,不料臉頰撞上正支起身體的韓漱的唇,他的下顎滑過她的臉頰,帶起一片熱辣。

「對不起、對不起……」她幹嘛道歉,她又沒做錯什麼。

撈起被子,立刻把自己包得一整個密不通風。

「我就這麼可怕嗎?」他挺身,露出精瘦又經鍛鍊的胸膛。

「可怕的人是我。」

在她還在苦苦掙扎愛與不愛的時候,在什麼都無法確定的時候,已經迷亂地把自己的人交了出去,原來人的身體永遠比頭腦和心靈更誠實。

她的臉突地熱起來,就連耳垂都紅了。

愛嘛,還有所保留,不愛嘛,心中仍有芥蒂,又不能無視他,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今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就當作沒發生過。」赤裸的男女,她連多瞄他一點的勇氣也沒有,溜下床,拉扯著床單,看見滿地的衣服、內褲、胸罩,簡直想挖個洞鑽進去算了。

韓漱可沒打算讓她逃開,幾個跨步,極其容易地抓住哈昀心的胳臂,一靠近就把她往後逼,他高大的身形早成了陰影籠罩住她,男性的氣息、強大的氣場壓迫著她,突如其來的曖昧,充斥著她身體的每個毛孔。

哈昀心看了一眼,臉色紅透了,他可是光著全身哪!

「妳的身體記得我,我的身體也記得妳。」他繼續逼近,她節節後退。

「你--胡說!」眼看後背就要撞上牆,她一彎身,從他的身邊鑽了過去,沒想到他又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臂。

「或者,我可以再試驗一次給妳看,妳就會承認我說的話不假。」

「你給我閉嘴、閉嘴!」她一手抵著他的胸膛,試圖拉開一點距離,可惜另外一手還要拉著累贅的床單,怕春光外洩,所以身子動也不敢動。

「我喜歡妳害羞的樣子,不管過了多久,妳還是那麼可愛,昀心,我們和好吧,給我和妳自己一個機會?」明明都有情,為什麼不?

好吧,就算他們不小心滾了床單,不談感情,起碼肉體還是互相吸引,從肉體出發也不見得是壞事。

「你離我遠一點……這樣我沒辦法思考、說話。」她的胸部緊貼著他堅實有彈性的胸膛,這樣說話,實在太挑逗了。

「妳這麼說,我就當妳答應了。」他喜歡將她困在臂彎裡,她困窘慌亂的樣子,好可愛。看起來,這步棋是下對了。

「你說什麼,我上班要遲到了。」她吼。「我先說好,即使……即使上了床,我跟你也不代表有什麼,這點,你要認清楚。」

「我可以再來一次,讓妳確定我的身體喜歡妳,妳也喜歡我,對吧?」他一副願意犧牲到底的模樣,如果一次不夠,兩次、三次、四五六七次他都可以配合。

這樣再不行,大不了今天就不回公司,留在這裡「侍寢」了。

「韓漱!」被他毫無忌諱的眼光凝視,哈昀心全身發熱,又氣又憤又羞,還想打人。「放開我!」

「要我放開妳可以,不過,我要一個吻,給我一個吻,我就放開妳。」他痞痞地豎起三根指頭,掛保證。

這男人越來越過分,得寸進尺是這樣子的嗎?

「快點!」為了脫離魔掌,居然要這麼委屈地割地賠款,她這叫什麼?引狼入室!

結果,那不是一般打招呼的吻,是貨真價實的男女之吻,他吻得深深的,像是要把這幾年錯過的、來不及對她做的,通通補回來。

哈昀心差點又虛軟在他的懷裡。

「我送妳去上班。」他滿意了。她真甜!

「你呢?」

「送妳到公司,我再回去。」如今的他,萬事莫不以老婆為先。

「你還要下南部?」

「三天畢竟有點短,有很多事情一時半刻處理不了,不過妳不用擔心,現在高鐵方便,我在車上補眠,醒來剛好到高雄。」

「誰關心你要不要睡!」即使交通便捷,他也用不著眼巴巴地趕回來--冷靜!千萬不要把這些小小的心動當回事。

「是我太想妳,就算只能回來看妳一眼也好。」

用那麼理所當然的聲音說如此噁心的話,竟然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真是一點都不害羞。

「你這人實在是……」她的心頭再度被他的話小小地悸動了下。

「我晚上會回來,我要吃妳煮的蘇梅醬燒排骨、高麗菜炒臘肉。」距離上次誤打誤撞飽餐一頓後,他渴望再次吃她的菜。

居然點起菜來了,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來了嗎?

「沒辦法,我明天要上課,你自己在外面吃吧。」把他推到一旁,她得去換衣服。

「上課?什麼課?」他立刻跟上來。

「陶藝課。」

「我送妳去。」他用令人背脊發麻的眼神盯著她有著優美線條的背部。「把妳的手機號碼給我,到時候我聯絡妳。」

「你給我轉過去,我要換衣服。」拿了外出衣服,走進浴室,砰的一聲,讓他吃了好大的閉門羹。

韓漱瞪著門板。怎麼這感覺很熟悉?

總之,好不容易他們的感情露出一線曙光,他跟定了!

在某個程度上,這對歡喜冤家算是和好了,這跟韓漱的死皮賴臉有很大的關係。

可是在某個程度上,韓漱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略有進展而生出安全感來。

那種愛中求之不得的焦灼常讓他心浮氣躁。

因為幾天來接送她上下班,他發現自己有情敵,還是複數。

其中一個,在哈昀心上班的地方。據說,他的女人對那男人不屑一顧。

哼哼,很好。

另外一個就在他眼前,當他是隱形人似的,正跟著他的女人殷殷話別。

「昀心,妳這次的新作太優秀了,我打算辦個展覽,邀請這社區對創作藝術有興趣的業餘陶瓷家共同參與。妳是我最優秀的學生,要是參展,妳的作品肯定會一鳴驚人,大家對妳的雕塑技法、精湛的手藝會讚不絕口。」

人高馬大,留著一撮小鬍子,頭綁馬尾,腰繫圍裙,充滿藝術家氣質的「路窯」主人游天典正在極力遊說哈昀心。

路窯位在鶯歌老街上,外面是店面,販賣客製化個性杯、陶藝杯、餐具、茶具、擺飾、琉璃……

各種手工陶瓷訂製,裡面另外有五十幾坪是手拉壞教學空間。

「我還要上班,時間上大概沒辦法配合,不過我會考慮的。」小心地推辭,她並不以為自己真有那個實力。

「那最好,時間我訂在下個月的月底,希望妳能來。」他看著哈昀心細緻秀氣的臉蛋,又忍不住瞄瞄斜靠在寶馬車上的男人。

「我盡量。」

「那位先生是妳的……」本來想堅持男人的風度的,他可是喜歡她很久了,自從她來他的教室上課,他就對她的溫柔好脾氣一見鍾情,他是藝術家,認為感情要細火慢熬,現在出自於男人的本能,他發現不對勁了。

從來沒有男人接送她、能近她的身,可現在這情形,令他擔憂--尤其這男人看起來很帥、很花、很風流、很礙他的眼。

「朋友。」她沒必要向誰交代他們的關係。

「前夫。」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的男人唯恐天下不亂,唯恐人家不知道他的身份,更唯恐這小鬍子覬覦他的盤中飧。「也是她現在的男朋友。」

她何時有男朋友了「妳結過婚」游天典一臉失望,那失望毫不遮掩,也沒想遮掩。

「是。」

「沒有小孩吧?」他可不想養別人家的小鬼。

「沒有。」從牙縫擠出兩個字。

「妳太不老實了,我以為妳是好人家的女孩,想不到妳結婚又離婚,現在還跟前夫糾纏不清,我看人很少看走眼……妳太令我太失望了!」游天典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死樣子。

干你屁事!哈昀心很想這麼說。

她只是來學陶藝,有必要把自己的身家全部供出來讓人隨意瀏覽嗎?

「喂喂喂,你這不倫不類的老男人,你給我聽清楚,我老婆嫁幾次、離婚幾次都是她的自由,什麼叫糾纏不清?她可是我打定主意要追回來的女人,你給我哪邊涼快哪邊站,不許打她的歪腦筋,不然我『落兄弟』踢斷你的腳筋、砍斷你的手,看你用什麼搞藝術!」韓漱完全一副流氓大老的嘴臉,馬上把自以為是的游天典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可以告你威脅!」不甘示弱的人回嗆了一句。

「你要拿空氣當證據嗎?我隨時奉陪!要不要把電話、地址、姓名都留給你?免得老眼昏花的你還要找徵信社,我夠大方了吧!」敢罵他的女人,要不是礙於哈昀心在場,他不把他打得趴在地上哀爸叫媽已經夠客氣的了。

「韓漱!」哈昀心拉了他的胳臂就要走。

「要不是妳不喜歡我打架,我一定揍得他三天下不了床。」爛男人打著藝術當幌子,實際用來把妹,真令人作嘔。

「你夠了沒有?」她才想打他呢。

「妳在生氣?」她眼中的怒火相當清楚。

「你覺得呢?你剛剛讓他以為我們有什麼關係,這樣讓他誤會對你有什麼好處?」這個恐怖分子,唯恐天下不亂。

他挑眉。「管他五會還是六會,那種男人一看就不可靠,一副色胚嘴臉,我說,妳有必要飢不擇食嗎?老頭子也好。」

「什麼?什麼叫飢不擇食?韓漱,你給我講清楚!」她聽了一肚子火,皺眉揚聲強調。

她居然被這樣瞧不起,好想踢人,最好用力一腳把他踢到太平洋餵鯊魚去!

「妳為那種人跟我生氣?」他也不爽了。

他捍衛自己的疆土有什麼不對?不擇手段撲滅情敵,目的達到,才是重點。

「游先生是我的陶藝老師,不管他說什麼都是我跟他的事,你插手,只是把單純的事情越弄越複雜。」看來以後不能來這裡上課了。

「玩陶藝的人沒有一籮筐,也有十個籮筐,只要有心,哪裡找不到真心誠意要教學生的老師?

趁機會離開這個覬覦妳美色的男人也好,不用感謝我的用心良苦,如果妳有需要,我可以替妳找到更好的老師。」

人與人的隔閡夾雜著名利、金錢、相貌……很多複雜的因素,她眼中單純的男女關係,不見得適用在這位藝術家的身上。

「你說完了沒有?我哪裡有美色?只有你才有這種齷齪的想法。」不想再忍,她狠狠地踢了他的腳脛一腳。

什麼叫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個外星人一定不懂!

某個太超過的男人立刻抱著腳哀哀叫。

哈昀心越過他,逕自上車。

韓漱很快放下腳,得了,打是情、罵是愛,那表示她是愛他的!

上了車,他看著已經繫好安全帶的她,手中還抱著幾天前進窯去燒,今天剛拿出來的成品,一隻扶桑花鑲瓢蟲顏色顯古的闊口花瓶,只是抱著歸抱著,一張臉卻賭氣地看向窗外的某個定點,顯然氣還沒消。

「這花瓶有名字嗎?」

赭色的黃釉,有種大地母親的光澤,不是很顯眼的那種亮釉,卻讓人覺得溫暖歡喜。哈昀心在陶藝創作上面的確是有天分的。

他以前怎麼會認為她天真、不懂事、愚笨,其實,他一點都不瞭解她。

她煮得一手好菜,在工作上力爭上游,捏陶土也天分十足,回溯到以前替狂潮接案子、洽談演唱會……所有瑣碎繁雜的工作,從來也沒聽她抱怨過一聲,後來她離開了經紀人的缺,許多製作人、化妝師,甚至打燈光的、提供服裝的贊助商都會問起她。

她做什麼像什麼,要不是缺乏野心,要當一個事業成功的女強人不是難事。

「喜上眉梢,它叫喜上眉梢。」沒什麼元氣,不是很情願地回答。她一輩子學不會拿喬,實在很嘔。

「很喜氣的名字。」他發動引擎,想接手那花瓶。「把它放到紙箱裡面吧,抱著重。」

「……」

他搔搔頭。「……我知道錯了。妳也知道我任性,可是我就是看不下去那種虛偽的人,離了婚的女人就不是人嗎?他最好一輩子守著他八股的潔癖帶進棺材,這樣最乾淨了。」觀念這種東西因人而異,可牽扯到他的女人,一律殺無赦!

「我知道你在替我抱不平,可是我不在乎,我對游老師什麼想望也沒有,他就只是我的陶藝指導,這些年,這種閒言涼語我聽太多了,要生氣,會氣不完。」

這個社會對男女還是不夠公平,離婚的男人,就算身邊帶著小孩,只要有錢,成就不錯,就叫做有價值的績優股;女人呢,除非自己看得開,不然,就得接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好像離過婚就不是人了。

「是我害了妳,是嗎?」他眼光坦白,認真神色,有著酒窩的一邊用力地抿著,像小孩子在認錯。

哈昀心反而笑著搖頭,不以為然。

「你忘了,當初說要離婚的人是我,我不能說謝謝你讓我有機會看見不同的天空、看見更多的人,不過,對過去的一切,我不後悔。」

如今的生活,真要挑出缺點來,只是寂寞而已……

韓漱把她連人帶東西地抱在懷裡,胸腔震動著。

「我知道了,妳不用改變自己來迎合我什麼,做妳自己就好。」把手束緊,露出一絲慚愧。

她掙扎,不領情。

「相信我,信我一次。」

「知道了。」她抽身,知道不能盯著他看,一看就會輕易淪陷,這男人的魅力太過致命。

為她理了理髮絲,親吻她的髮心。「那麼,可以開始我們今天的美食之旅了。」充當司機表現體貼之餘,他還另有打算。

當年他忙歌唱事業,眼裡只有自己和夥伴,別說帶哈昀心去蜜月,就連近在台灣的遊樂地區一次也沒去過,現在,他決定走到哪就帶著她玩到哪,不再輕易放棄兩人在一起的時光,也能為未來增加美麗的回憶,以後廝守到老,才能隨時咀嚼曾經擁有的過去。

「嗯。」

她一個月有八天的休假,只要她放假,韓漱就會帶她出門,之前他們去過迪化街老街,看過紅磚洋樓,仿巴洛克式的高聳山牆,閩式建築還有迪化街最早的店舖。

後來他們又去了艋舺,青草巷沿路熬煮青草的香氣令她耳目一新,建築多是呈現簡樸的紅磚,還有電影《艋舺》拍攝的場景--剝皮寮,親身體驗了濃濃八年代的感覺。

逛老街,沒錯,他們去的都是老街,這是兩人發展出來的新樂趣。

鶯歌老街是今天的目標。

上課是正常行程,鶯歌美食才是主要目的,因為韓漱愛吃。

於是,他們看了蛇窯的老煙囪,也不忘去吃網路鄉民們大推的四大美食:彰鶯肉圓、阿婆壽司、勇伯垃圾麵以及蚵仔麵線。

「為什麼那麼好吃的麵要叫垃圾麵?」哈昀心是好學的乖寶寶,不懂的地方一定不恥下問。

早就用一張桃花臉打通關的韓漱神祕地舉手,「問我,我知道。」

「喔。」

他咳了咳,用他幾十分鐘前從老闆那裡打聽來的資訊現學現賣。

「為什麼叫垃圾麵?由於麵的湯頭是以豬骨熬製、從不去渣,因此盡收精華的湯汁色澤略顯混濁,再加上特製辣油,湯汁的顏色就更加顯得怪異,因此被客人戲稱為『垃圾麵』。

「雖然在視覺上不甚美觀,但喝起來卻是甘中帶辣、濃中帶香,令人入口難忘,再搭配上特製紅燒肉、豬頭肉,以及勁絕佳的麵條,有讓人在『垃圾中揀到寶』的美妙感覺,垃圾麵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

哈昀心很捧場地給他拍拍手,很受用的男人甜入心底,一整天下來笑容可掬、人見人愛,這是拍手後的她沒料到的。

沉醉在戀愛中的男人果然年紀會倒退二十年。

要哈昀心來說,她壓根沒想到跟韓漱會發展成今天吃回頭草的關係。

是自己自作多情地以為他經濟狀況不理想,留他吃飯,哪知這一縱容,以後會衍生出他自此打蛇隨棍上,把她家當自己家的惡習。

兩個月了,他只要閒暇就待在她身邊,跑跑小腿,倒垃圾、買醬油、拿印章收掛號信,幾乎把瑣碎的事都包了。

他不再像以前在家待不住,天天要開派對、泡酒吧、把美眉、成群結黨,晝夜不歸地遊樂玩耍。雖然跟他出門,走到哪裡還是有女人對他表示好感,但他不再來者不拒,而是簡單冷漠地拒絕,一點遐想空間都不給。

他成熟穩重了許多。

她在桌上擺上兩副碗筷,今天吃的是牛肉麵,兩支湯匙、兩雙筷子,他不管去多遠,大都會趕回來吃晚飯,她也一改以前待在公司加班直到最後一個走人的習慣,如今一到下班時間,她就風風火火地趕回來下廚。

她和韓漱似乎已經變成一家人。

她煮的牛肉麵好吃,狂潮的團員都知道,月初只要有進帳,他們就會有哈氏私房牛肉麵一飽口福,想起那段什麼都想省,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的生活,她敲敲自己的頭,「想那些無聊的過去做什麼?」

物是人非,多想無益,過去不會再回來。

才想把餐盤端回廚房,門突地被打開,一大把盛放的紫色桔梗搭著白玫瑰華麗燦爛地走了進來。

亮粉色的包裝後面探出一個腦袋,臉上笑意堆疊。

「我回來了。」睡這裡、住這裡,這裡是他從外面回來的第一站,也是終站,而他租的房子早已形同虛設。

「今天比較晚?」

「招待幾個法國酒莊的酒商,所以晚了。」他把芬芳的花還有巧克力遞給她,觸碰她微涼的指尖,反手包住她的手。「手這麼冷,是不是感冒?以後要是累,就別給我做飯了。」

「沒感冒,我好得很,飯我自己也要吃,你別想得美,不是專門煮給你吃的。」他的手很暖,可是她抽了出來,準備去找花瓶。

鼻子嗅了嗅,他聞到空氣中的牛肉香,嘿嘿笑。

「別再花錢買花了,你前前後後送的還會少嗎?再買下去,可以送去花博參展了。」

「我沒花錢,一個在清境開農場種有機花卉的朋友寄來的。」

她似笑非笑。

「我沒騙妳,他那農場滿山遍海的花,等我從北京回來,我們去一趟清境,妳親眼去看看就知道我沒有唬爛。」

北京東大橋斜街三里屯南酒吧街裡的酒吧有一半是他的,每個月他必須飛來飛去地去處理PDA連線收信、網路無法處裡的商務郵件,以及一定要他本人親自出席的各種行程。

說起來,他是個大忙人。

「我每天當餅乾吃的AMEDEI的巧克力也是?」那可是要空運的東西。

「妳知道我人緣好,朋友通四海,有需要的話,他們很樂意給我送來。」有幾縷頭髮被汗浸濕,懶懶地貼在前額,韓漱卻一點也不在意,香花、巧克力,就為了博她一笑。

那種限量到近乎難求的東西到他嘴裡,就像地攤上一百塊一件的衣服一樣輕鬆。

不過,他雖臭屁,卻因為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皮相,男女老少都吃他那一套,他的能耐,這些日子她算見識到了。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10:09 PM

第七章

也不知道是哪時養成的習慣,他就像隻螞蟻似的,只要看上眼的,就往她這裡搬,更多時候,那些東西是兩人逛街時她多看了一眼,買不下手的3C產品。這次更誇張,他因為出差,帶回一整箱RobertWeil酒莊頂尖中最頂尖的貴腐酒。

「我不喝酒??家裡也沒有酒窖??普通的冰箱能放這麼貴的酒嗎?」她不沾酒,但是她做菜,知道冰酒和貴腐酒都擁有很好的品質,這種瓊漿玉液適合品鑑但不太具收藏價值,這一整箱,可是遠遠超過人家一般公務員好幾個月的薪水,害她驚嚇過度。哈昀心曾經想過,要不是房子真的太小,他可能直接買座電窯回來。這令她懷疑,他的荷包究竟有多深。「那妳看著辦,妳是一家之主,大事小事由妳全權處裡。」他一點都不在意。「別再亂花錢,花很漂亮,可是沒幾天就謝了;巧克力很好吃,你也不能當我有副牛胃,哪消化得了那麼多,吃不完又沒有別人可以送,這樣浪費會遭天譴的。」這會她連老天爺都搬出來了,但不這樣,他這愛買東西的壞習慣可能到老都這樣。她老是把吃不完的巧克力往薛曼妮那裡送,害得好友最近抱怨說張大軍抱她的時候開始嫌她胖,再也不敢吃了。

「遵命,老婆,妳說什麼我做什麼,以後我把這些不討妳喜歡的東西都列為拒絕往來戶。」韓漱從後面抱住她的腰,把臉擱在她纖細的肩膀上,臉下的肌膚觸感如絲,他最喜歡蹭著她。

「你胡說什麼,只是要你別亂花錢,要不,你也買點自己喜歡的。」他摟著她,在她頸上細細吻著,本能很快起了反應。

「妳喜歡的我就喜歡。」

「馬屁精!」她沒好氣用手肘弓開他的手,他的感情看似潤物無聲,有時候卻又濃烈得教人害怕。愛情看似簡單,卻互相帶著太多希冀,這會讓她對愛情的野心也跟著膨脹,韓漱對她越好,她越忐忑掙扎。曾經獲得、失去,儘管現在看似又能再度獲得,但--有沒有可能再度失去?她不要這樣??「我知道靠這些買不到妳的心和原諒,可是我不懂還能用什麼來哄妳開心。」韓漱只覺得她生氣起來也是可愛的。這些日子以來,看見她笑,他也想笑,看見她不高興,他心裡也有疙瘩,她主宰了他全部的情緒。她轉身看見他眼裡的真切,嘆了口氣,「吃飯吧。」

「我好餓,餓得可以啃光一頭牛。」他脫下長袖軟外套,「哈氏牛肉麵開張,咱們今天就吃這一味對吧?」

「算你鼻子靈。」把花插入陶甕裡,她轉身,韓漱已經裝來一瓢的水徐徐倒進甕口。

「這種小事我來就好。」兩人一起生活產生的默契出乎意料之外的好,就好像多年的空白並不存在,也許哈昀心不以為然,韓漱卻是這麼覺得啦。哈昀心的牛肉麵好吃的關鍵在湯底,小火熬出來的牛骨湯金黃瑩亮,牛肉是用半肉半筋的牛腩加了特製的佐料滷製的。她回到廚房,把盛好牛肉麵的碗公端出來,端到韓漱面前時,他揚了揚好看的眉,吃了一口,加上兩大匙的辣椒油,沒多久就一碗朝天,他仍意猶未盡,連她備上的一碟泡菜也被一掃而光。她滷的一鍋牛腩十之七、八進了他的肚子。吃飽喝足,他沒忘洗碗工的活,把兩人的碗收到流理台,一邊吹起口哨,一邊清洗,最後切了一盤綜合水果端到客廳,準備和哈昀心一起分享。

「咦,下起雨來了。」厚著臉皮熬了兩個月,得到她若即若離的對待,老實說,他不管身體還是心底都叫囂著不滿足。她看似對他溫柔,只要他問,她去哪裡,什麼時間點會回來、跟誰有約,或者在他的要求下一起到處去玩,甚至在床上,她都能完美地配合,但是,他仍然沒有安全感。那個曾經敞開心靈接受他一切,愛他無悔的女生,那個為他付出真心和感情的她再也回不來了。

他相信,哈昀心還是愛他的,只是那份愛不再痛徹心扉,不再愛入骨髓,是一種淡淡的愛,不再是全部。生怕自己洩露突然湧出既痛楚又酸楚的情緒,他特意到落地窗前瞅上一眼,窗外,雨點模糊了很多東西,讓人看不透,就如同現在的他和她。

「過來這邊坐吧。你在看什麼呢?」哈昀心招呼他。他收起深邃的目光,在兩人沙發的一角坐了下來。

「昀心,我們就這樣到老,好不好?」愛情的最初就是陪伴,這也是他要的最真實的幸福。在她身邊有幸福的感覺,不論拿什麼來跟他換都不要!

「到老還要很久,這種承諾太遙遠,沒有意義。」她翻著膝蓋上的雜誌,不看他。

「我是說真的。」

「??」

「我保證不給妳捉姦的機會,孩子妳想生就生,兒子、女兒都可以,不生,我們就過兩人世界,甜甜蜜蜜直到老。」

「誰要跟你生?」他們曾有過幾年婚姻生活,沒有刻意避孕,她也一直沒有孕事傳出來,如今她對人生沒有奢望,只求平安健康。

「我是說真的。」

「我不想爭論。」她不看他了。她輕輕一畫,就是楚河漢界,涇渭分明。雖然她的人在咫尺,心卻遠在天邊,他還有很多話想說,卻難以啟齒。

「我只是說說,妳別當真。」韓漱退讓了一步。知道她小小的腦袋頑固異常,他不會在這時候逼她。

清晨的溫度偏低了點,兩人的溫度其實是很剛好的。她有點要醒不醒,身子移開了某人的勢力範圍,還沒側過身,就又被撈了回去,被韓漱裹進懷裡。被迫窩在他的胸膛,緊緊挨著他熱得發燙的胸口,臀下硬實的大腿嚴密無縫地貼著她,真是曖昧到了極點。

哈昀心靜靜地看著他眉舒安然的睡相,等著他下一步動作,不料他將手從她頸子下穿過,讓她枕在懷中後,卻再也沒有動靜。睡前要摟著她入眠,伸出手臂給她當枕頭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可是看他將醒未醒的??

她嚶嚀了聲,一隻不規矩的手滑進她的睡衣,揉過她的胸前,使她情不自禁地微喘,眼底泛起迷離。她怎麼會以為剛起床的大野狼肚子不餓呢?

韓漱一個翻身,眼對眼瞅著在他身下目色迷濛的女人,如花笑靨映著晨曦曙光,頓時奪去他的心神。他情不自禁廝磨她細白的肌膚,啃嚙她美麗的鎖骨,難忍想一探到底的渴望。

她一陣輕顫,指尖不自覺陷入他後背的肌理。脫去她細肩帶的絲緞睡衣,雪白的身子如春水婀娜,人如盛開在風中豔麗的花朵。她的肩胛有小小的草莓,細碎的,那是他種的。為此,她還給他臉色看,嘀咕這樣教她上班的時候要包成粽子嗎?他陰險地道歉,很沒誠意地那種。他還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名花有主,別來打她的歪主意,要圍繞她身邊的野草、蒼蠅速速退散!

他的舌尖在她耳中曖昧地打轉,誘哄地從她可愛的耳廓畫下,又親吻她白皙如同天鵝般優美的頸子,那樣的輾轉寵愛,好像把她捧在手心。哈昀心細白的臉染上粉酡,頸子到胸口的皮膚露出潮紅,胸脯微微起伏,鼻翼輕聳。韓漱的手還貼著她的臉,眼看她呼吸急促,心迷神搖,氤氳的慾望再也無法遏止,一個筆直地挺身穿透青春胴體的柔軟,上下縱橫奔馳。

他的喘息,她的嗚咽,交織在一起,世界消失,只有交纏濡沫的情人??

事後,韓漱看著癱軟成小貓咪模樣的她,心弦顫動,一把將她摟了過來。她沒反抗,嘴裡嬌嗔了些什麼,就沉沉地睡去。韓漱理了理她紊亂的頭髮,看著她白裡透紅的皮膚,唇瓣像嬰兒那樣微微張開著,他撐起身體,看了半晌。

在乎這一刻,她是他的,在他懷裡,世界上沒有比這更真實的幸福。

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為什麼重新找回她以後,自己有那麼多陌生的情緒?快樂、酸楚、焦灼、不安、患得患失,每一樣都能左右他的情緒,令他忐忑。他對哈昀心的獨佔慾已經無法用筆墨來形容。

輕甜的時光如同開了開關的水龍頭,嘩啦嘩啦地過去。日子沉實平靜,或許有摩擦、或許有冷戰,更多時候,依照著慣有的軌跡往前滑行。他滲透她的生活,滲透得非常徹底,一開始無法掌握的感情一點一點地積攢,逐漸清晰,他不只滲進了她的生活,還有她的心。

世間女子容易滿足,哈昀心也不例外。一再地拒絕,一再地堅持不要把自己的心交出去,要不就故意忽視他的努力和善意,可是看他一次次的莫名失望,一次次的懊惱不堪,她忽然明白自己內在的渴望。

韓漱對她的縱容、寵愛與疼惜早就超過一個男人對待女人的極限,她反覆思量,理智叫她不要忘記過去的創傷,不要忘記一朝被蛇咬的痛苦,但是她的感情早就被男人的溫柔滴水穿石。她無法左右內心真正的聲音。不論這次能愛多久,她不再漠視想愛他的心,她恍悟,不管經歷過什麼,她是愛他的。

也許飛蛾撲火總要到被火焚燒才能死心,那麼,她就做那隻蛾吧。

「想不到這麼多人!」步下粉紅色的「夏卡爾」專車,也就是展覽的接駁車,放眼是故宮遼闊的廣場,綠色琉璃瓦屋頂。

看來,這個卡通櫻桃小丸子最喜歡的畫家在台灣也有不少粉絲。抬頭挺胸,當然,她哈昀心也是夏卡爾的忠實粉絲。夏卡爾的作品充滿直截了當的愛與美,一目瞭然,讓人一看就會愛上,她讀書的時候,最喜歡在誠品翻書殺時間,看的幾乎都是他的作品。可是大師的畫冊不看還好,一看再看,令人愛不釋手,最後她發狠拿出一整個月的零錢買了那本畫冊。

多少年過去,那本書都被她翻爛了,卻仍是她最愛的一本書。「不來就可惜了,對吧?」某個慫恿她一定要來的男人對自己的睿智非常得意。

年底了,公司忙得不可開交,哈昀心本來想展期很長,等到閉幕前再去就好了,他卻莫名地堅持。重逢後,他對自己幾乎是言聽計從,看他一臉小孩子氣的執拗,她不禁要問:「今天一定要去?」

「就今天。」

「一定?」

「鐵定。」

「好吧,那我打個電話去請假。」反正她本來就想去,有他作伴也好,所以也就思索了下,很快答應。看得出來韓漱很早就安排了這個行程。在哪個站搭專車巴士,哪個櫃檯有語音導覽機可以租都一清二楚。其實以她對大師的瞭解根本用不上那機器,但看著他瞎忙,不知道為什麼,竟有一種微微的幸福感。

「這是給我自己用的,我怕我實際看展覽的時候會一頭霧水。」他對藝術一竅不通,在她面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缺點。「你問我的話,也許我會樂意替你解說。」

她笑得俏皮。「對喔,我怎麼忘了我身邊就有個夏卡爾迷。」

他拍自己的後腦勺,恍然大悟。讀書時,她曾經為了想去看這位大師的展覽,把午飯錢省下來,差點餓暈在朝會的操場上,後來因為許多緣故,她盼望很久的畫展沒有看成,他卻記住了她的悵然若失和對這個畫家的執著。

兩人魚貫地跟著人潮往裡走。夏卡爾的作品充滿愛意溫暖,兩人看著畫,跟他一同看見美好的早晨、花束、戀人、微風,隨著四季更迭,故鄉的大鐘、巴黎鐵塔、街景,透過紅橘藍綠的色彩,看見大師小時候的農村生活,看他談戀愛、結婚生子,一直到年老。

人的一生何嘗不也是如此,一眨眼,很快就過去。哪天她老了,回顧自己的一生,是不是有值得留戀的事物,是不是有永遠不忘的人?

「如果有機會去法國看看大師居住的地方就好了。」看完展覽,離開故宮,在粉紅巴士上她說道。

「我們蜜月的時候可以去。」他對答如流。

「我們有兩張兌換券,我想喝咖啡。」眼睛餘光看見樹蔭對街的連鎖咖啡店招牌,看畫展發送的CityCafe兌換券,不換可惜。蜜月之前要先結婚吧,這她想都沒想過。

「昀心。」

「嗯?」

「妳那麼喜歡陶藝品,下星期一起去看『大清盛世』精緻的宮廷器物,怎樣?」沒有糾纏,他很巧妙地換了話題。

「一起去?」那些御用之物,作工之精細,巧奪天工的手藝,的確很容易讓人為之心癢,對於愛摸泥土的她是一個非去不可的朝聖地。

「一起去,我可以替妳偷拍很多照片回來,讓妳慢慢研究。」繼去過石碇、淡水、九份、三峽、坪林、金山、深坑、瑞芳,也就是逛遍台北市和新北市的老街,看展是他們最新、最感興趣的活動。這也是住在台北的好處,看什麼展都方便。

「欸,教壞小孩!」她冷嗤。

「怕我做壞榜樣,了不起我事後寫悔過書懺悔就是。」這男人,真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嗎?真是孩子氣!

「欸,我看到咖啡店,在那邊那邊??」她轉身,指頭戳著窗戶,大概是跟韓漱在一起太快樂了,她也忘記自己年紀也不小了,一張臉幾乎要貼上玻璃。韓漱好笑地摸摸她的頭,從善如流地離開座位到前頭去,跟司機說要下車。

兩人匆忙地在對街下車,站在斑馬線等綠燈,當紅綠燈的小綠人開始倒數十秒加速快跑,韓漱伸出手掌向她攤開。她很有默契地也伸出自己的小手。他包裹,握住,然後帶著她朝著有海妖女招牌的目的前進。

咖啡店一如他們曾經去過的連鎖店,人滿為患,不過韓漱仗著他的高頭大馬,很快殺出重圍,高高舉著兩杯咖啡出來,邊走還邊對她眨眼睛,明明是衝著她放電,電暈的卻是旁邊一票男男女女。跟太帥的男人出門,得練好堅強的心臟,以前哈昀心這麼以為,經過多年,她很遺憾地還是這麼以為。

不管別人的眼光,兩人像是回到年少,邊走邊喝,濃郁的咖啡撫慰了味蕾,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讓彼此的心靈更靠近了些,時光融融,名叫幸福的笑容點綴在他們的嘴角。

走著、走著,街道上偶爾會夾雜從各種店面襲來的冷氣,人們來回遊走,各種交通工具轟轟的引擎聲到處躁動著,他們沿著高大的行道樹走到底,轉過街角,經過一家花店、一間精品店,來到十字路口的百貨公司前的廣場。

「你怎麼了?」不走了,腳痠嗎?她問。

「我去方便一下,妳等我。」

「百貨公司裡面有廁所,我們一起進去。」

「不用,妳在這裡等我就好了,要等我喔!」他重複叮嚀。

「好。」她頷首。就這樣,她一手拿著一杯咖啡站著等待,一邊觀察來往的行人,一名西裝筆挺的男人手提公事包,邊走邊講手機,還有一名貴婦從豪華車子下來,除此之外,附近另外一家日系百貨正在辦活動,看來看去,忽然她覺得鼻子有點癢,左顧右盼,她沒有多餘的手可以抓癢欸。可不趕快止癢,打起噴嚏來會很難看。雖然她也不怕別人投以奇異的目光,但仍抬高手臂摩擦鼻子希望可以止癢,那模樣、姿態談不上優雅,還有點矬。

但是??動作突然停止,她就像被魔法定住般。她的上方是巨大的電子戶外廣告看板,液晶螢幕的跑馬燈向來打的是五花八門的促銷廣告,這會兒,她看著,眼睛卻越張越大,快變成牛眼了。

「昀心,嫁給我吧!」塞滿整個螢幕的求婚詞從播音器放送出來,不知道哪個青仔欉高調地買了這個戶外廣告電子看板託播求婚,音箱播出來的聲音大概好幾條街的人都能聽得到。

螢幕瞬間又換。一男一女穿著學生制服,男生卡其色的長褲短衣,即使還帶著青澀,一張臉已經有了好看的輪廓,女生清湯掛麵的髮型,黑裙白衣,一張娃娃臉,嘴角噙著莫可奈何的笑。男生不知道為什麼惹惱了她,兩人在學校的草坪上打打鬧鬧,而背後不知道誰喊了聲,兩人齊齊回過頭來,留下瞬間的影像。哈昀心一口唾液梗在喉嚨,有熱浪湧入眼眶。

她不是公眾人物,不要出這種風頭。心情好複雜啊,又想哭,心頭又有火一把。那個韓漱,真想宰了他!對了!她慌張地看著前後左右,在考慮要往哪裡逃跑比較沒人看到,現在逃,還來得及吧?可是腳不能動,螢幕再切換,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成年了,一男一女仍舊在一起,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慶功宴,男人摟著女生的肩,意態飛揚,至於那個「昀心,嫁給我吧!」的字轉成了粗大閃亮的字體在螢幕下方閃爍。眼淚在眼眶聚集,沒辦法忍住,就那樣顫抖著無聲地哭了。

一把金莎花束來到了她垂下發窘的眼前。花束很大,金箔紙炫目得她的眼發刺,哆嗦著唇,說不出話來。「昀心。」她不看他。「嫁給我,昀心--」韓漱單膝跪下。

「你??站起來??太難看了!」她急得聲音分岔,跺腳,手上還捧著喝到一半的咖啡紙杯。不只有她,不知道何時,看板下面一圈又一圈站滿圍觀的人群,哈昀心差點腳軟昏倒,過熱的腦袋還處於當機狀態,韓漱口吐的話,她一下有聽沒有懂。

「妳得答應我,我才能起來。」路人看女主角沒有大受感動,立刻答應求婚,開始克盡起路人的本分,鼓譟吶喊,「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你讓我變成讓人圍觀的猴子,回家有得你瞧了!」她才開口,禁不住的眼淚就滾了滿臉。

「不這樣,妳怎麼肯答應我求婚。」看她哭,他很心疼。

「你早就打算好的?」

他點頭。韓漱看著她震驚的臉,怕她不允、怕她發火,一下子竟然不知如何是好。「昀心?」

「你起來。」她的聲音乾澀。

「我會一輩子對妳好,當妳的倚靠,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永遠站在妳這邊。」豁出去了,他說出了反覆練習無數次的台詞。

哈昀心喉嚨緊縮,無法自制地投入韓漱的懷抱。

韓漱單跪著的膝蓋挺直,直起身的同時,恰好抱住那個衝進他懷裡的小女人。她那麼溫暖、急遽的心跳貼著他。他收緊雙臂,把潑濺出來,被壓扁的咖啡杯還有哈昀心一古腦地抱起來,緊緊、緊緊釘入他心上,不放。永遠,再也不放了。昀心,吾愛!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10:14 PM

第八章

那個王八蛋,竟然敢惡整她!

「沙豬,老頑固,可惡的保守守舊派,可恨的死老頭!」

看著哈昀心抱著一紙箱的私人物品,氣沖沖地進門,穿著圍裙,正扮演著家庭煮夫來開門的韓漱有點驚訝。

「離下班時間還有兩小時,怎麼妳……」回來了?那箱子……

哈昀心換上拖鞋,把箱子放到客廳桌上,脫掉外套,往沙發一坐,悶聲不吭。

發現她的壞心情,看她氣呼呼的樣子,韓漱把鏟子往胳肢窩一塞,摩挲著下巴,「發生了什麼事?」

她搖頭,不想說。

「讓我猜猜,在公司碰到不愉快的事情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就別問了,我不想發脾氣。」哈昀心一臉憤恨,咬牙切齒,火大地只想把某隻害蟲給鞭屍。

「告訴我。」追根究底才能對症下藥,她心情欠佳,他也不好受。

「不想說。」他的笑容太刺眼,她並不想遷怒,只是心情還沒整理好,克制不住脾氣而已。

「說嘛,事情悶在肚子裡不會爛掉,事情不但沒有解決,還會得內傷。」坐上沙發把手,他定定看著她,一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無畏表情。

韓漱的表情是很逗人的,可惜哈昀心還在氣頭上,一點也領受不到他直勾勾目光裡的關心。

「你煮飯了?」她要找些可以轉移注意力的事情來消除怒氣,要不然她對那王八蛋的惡行無法釋懷。

「本來想給妳驚喜。」不過不知道會不會變成驚嚇就是了。「想說把飯菜弄好,再去接妳下班的。」

「那開飯吧,我肚子餓。」

「也好,吃飯皇帝大,吃飽飯,一切鳥事煙消雲散。」趕緊去拿碗筷,火藥庫要是延燒一整晚,他的計畫就泡湯了。

飯菜搬上桌,曖,飯有點硬,菜有點鹹,肉沒炒熟,韓漱自己吃進嘴裡差點沒吐出來。可是坐在他對面,捧著飯碗的哈昀心卻一口飯一口菜,小口小口卻一口也沒停,可見她吃得有多麼心不在焉。

欸,這對大廚的他來說是該笑還是哭?

吃完飯,韓漱把碗筷收去流理台,吃不完的湯菜覆上保鮮膜送進冰箱,回過頭來,哈昀心不見了。

他打開房間的門,裡頭沒人。

陽台、書房,公寓就這麼丁點大,她都不在這些地方……然後他聽見浴室傳出了水聲。

居然連最喜歡的水果也沒吃就去洗澡了,真的很反常。

直到洗完澡,哈昀心頂著濕漉漉的頭髮出來,也不管它,卸了淡妝的臉儘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韓漱狗腿地拿過小浴巾為她擦拭頭髮。

力道適中的按摩,他的動作極富感情,紓解了她的壓力,軟化了頭皮,沐浴過後還是緊繃的身體也逐漸放鬆。

「要說嗎?」頭頂上的聲音試探地問道。

「如果我說不要問呢?」

「因為我在乎妳,不想看妳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沒有愁眉苦臉,我只是心裡不舒服。」望著不知道何時低下身子跟她面對面、眼睛對眼睛的男人,她忍不住全盤托出。

「那更要說,我想聽。」把她抱起來,取代她剛才的位置,現在她的座位是他的大腿。

「我失業了。」

「事出有因吧?」

「公司的總監接到匿名黑函,說我私生活不檢點,玩弄別人的感情,還指控我和他已經快要論及婚嫁,騙了他一大筆的聘金之類的--那個栽贓我的混蛋就不要再出現,要不我一定給他好看!」

哈昀心捏著拳頭對空氣控訴咆哮,「那個混蛋居然敢一臉苦瓜地跟我對質,說我拋棄他,害他吃抗憂鬱藥,天天都想去自殺,搞得全公司的人都在我背後指指點點,任我解釋得口水都乾了,就是沒有人要相信我。」簡直是精彩萬分的狗血連續劇,她還榮登女主角,真是夠了!

「那個男人是誰?」

「還有誰?」哈昀心把頭髮揉得跟稻草沒兩樣。「就是風雨無阻天天到我公司前面站崗的那個簡醫生。」

韓漱差點笑出來。男禍,他忍住,「秀秀」地摟了摟她。看來,對方真是狗急跳牆了。

「光是片面之詞,那位總監大人就相信了?」

「信!他還小題大做得很,平時找不到機會扯我後腿,這次逮到機會狠狠修理我,把話說得很難聽,他說,女人不需要在職場上爬得高,應該在家煮飯、洗衣服、帶小孩,知道我曾經離婚,他便認為我在品德個性上一定有見不得人的地方,於是大做文章,把我氣得七竅生煙,所以我才罵他迂腐!」

找她開刀、對她有偏見也就算了,反正那總監看她不順眼也不是今天的事。在職場上她很明白,時至今日,不把女人當人的男人也還很多,可是這樣用一堆沒道理的歪理打擊她,她不能忍受!

要安插自己人取代她就說一聲,用偏見對她人身攻擊,她不能接受!

在分公司她的職位說大不大,身為少數族群的女性主管,她對公司的忠誠度、能力都不輸給男人,要她走路,為什麼不找更恰當的理由?當初別人挖角挖不走,現在倒好,被自己人送走!

「他有個姪女想進公司卡位,很早就想把我踢走了。」把她貶得一文不值,難道那老頭的姪女就不是女人?

「原來是這樣,妳喜歡房仲這個行業嗎?」

「也不能說沒有感情,它讓我成長很多,也得到很多。」因為這份工作,幫她度過最難堪、最痛、最徬徨的失婚時期。

「依照妳的才能,想在相同的領域發揮專長不會有大問題,妳履歷完整,我要是老闆,不會放過妳這樣的人才。」對她來說,只要肯投履歷,工作絕對不會有問題。

「我沒那種自信。」因為是自己人才說那麼好聽的話吧?她思忖,但因為被誇獎而有點害羞。

「妳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強悍吧?妳還記得RagingTide的時凡間,時總監嗎?」

「狂潮之前投效的娛樂公司……時姊?我還真想她。」她的頭微微偏著,看著韓漱講話的神情還有模樣,身體撒嬌地靠了過去。

「她不只一次跟我要人,想挖妳去替她做事。」她盡心盡力替狂潮打理一切,後來卻沒有走娛樂幕後這條路,跌破了很多人的眼鏡。

不由自主地,她輕輕嘆了口氣。

「我從來沒想過要往那條路走。」會在那個位置上是因為韓漱,為了他,她什麼都肯做,後來,婚姻沒有了,失去他,她是連任何與他相關的事物都不願意再去碰了。

「離開了也好……」韓漱悠悠地說道。

嗄,啥米?

「我是指妳現在的公司,妳太拘謹、太老實,和客戶周旋,妳很樂意,但是和上司……就覺得能省則省了,對不對?」

「哈哈。」她小尷尬地點著自己的頰,能把她看得那麼清楚透徹的,也只有韓漱了。

「換個角度,妳想想這是多好的機會,危機就是轉機。」看著懷裡像貓兒的女人,他輕撫她的背。

「什麼?」

「也許一下子離開做了那麼多年的工作崗位會捨不得,會不想改變目前的環境,但守成妳就看不到自己的潛力在哪裡,現在,改變的機會從天上掉下來,與其為了失去工作而心情不好,不如靜心想想,妳有沒有特別想去做,卻一直擱置的事情?」

看到他溫暖的笑容,琥珀般溫情的眼睛,哈昀心不得不承認,如此樂觀的話讓她心裡一把無明火慢慢消失,歉然湧上心頭,她不該對他發脾氣、鬧彆扭的。

「也許我一直綁太緊了,你說的對,誰說工作沒有了就是世界末日,換一個就是了。」心情撥雲見日,陰霾盡去。

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上一個吻,韓漱靜靜抱著心愛的女人,終於明白這麼多年來自己在追求的,原來就只是這樣的寧靜與美滿。

「過兩天我爸生日,我們家老大打電話要我回去一趟,跟我一起回去,我爸媽要是看到妳會很高興的。」

有那麼幾秒鐘,她安靜無聲。

「昀心?」

「嗯?」

「妳答應過我求婚的,妳沒聽過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何況,妳跟我爸媽也不是不熟。」

她努力露出像樣的微笑,下定決心要入虎口似的。

「我不想去,還有,我沒有答應要結婚。」哈昀心離開了他的懷抱。

那天他大張旗鼓地在百貨公司外面用電子看板向她求婚,她沒答應,只是接受了他的金莎花束,否則,在那麼多人面前,她不拿怎麼辦,直接給他難看嗎?

「我以為妳已經原諒我,願意跟我重新開始?」是因為她多少願意開始原諒他,令他產生她也愛他的錯覺嗎?

「韓漱,你真的知道結婚是什麼嗎?婚姻是兩個人給對方絕對的信賴和支持,不是不負責任地跑掉,不回來,手機也聯絡不到人,或者……又突然地冒出來。結婚不是養隻寵物那樣簡單,它有責任與義務,我不覺得你適合婚姻這種制度。」

他們之間的問題太多,除了本身的,她跟韓漱的爸媽,也是她的前公婆感情並不和睦,在過去那段艱苦的婚姻中,老人家很清楚地表明了他們不喜歡她這媳婦。

原因很簡單,道理也再淺顯不過,韓家是不折不扣的豪門,他們要求門當戶對的媳婦,她並不符合前公婆的期待。

她的父母,只是很安分守己,甚至有點重男輕女的平凡人家,唯一實質的財產就是一棟超過三十年的老透天厝,還位在不值錢的地段上。

一開始,她壓根不知道韓漱出身富裕,他不讓司機接送上下學,口袋也沒有多餘的錢請同學、朋友上館子、泡網咖,甚至買不起樂譜,自己一個個將豆芽菜抄上去,直到他們結婚,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公婆。

那情景,她一輩子都很難忘記。

他們皆是一張標準嫌貧愛富的嘴臉,對於兩人先斬後奏的婚姻,公婆很直接地表明不承認、不祝福,同時對她搶走自己兒子的行為非常生氣。

那時,她只好灰頭土臉地離開。

婚後,不論她做再多討好公婆的事情,總是被否決。

這讓她深深體會到,愛情或許是兩個人的事,婚姻卻絕對是兩家人的事情。

多年後,還要她再去碰一鼻子灰,謝謝,再見,不聯絡!

「我知道結婚是什麼,妳以為我為什麼不唱歌了?妳不是不知道娛樂圈的生態環境,我那時候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野心比什麼都大,所以疏忽了很多細節。可是,妳知道我為什麼一直等到現在才開口?我從來沒有把妳當寵物養,我一直當妳是我這一生僅有的、唯一的老婆,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別的女人。」

他的心重重地擰了下,想試圖得到她的心,他失敗了嗎?

「我再說一遍,到底要不要嫁給我?」

「我們目前的關係跟結婚有什麼不一樣?」

結婚?已經挑戰過一次的蠢事,她不想再去挑戰第二次。

「嫁給我!」

「不要!」

「很好,好極了……」

好,很好。

哪裡好?韓漱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好。

他無心和昀心鬧僵,抱著低盪的心情回老家,卻看到一場精心安排的鴻門宴,這下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匆匆扒了兩口飯,藉口有事要提早離開,就連老爸已經擺好的棋盤也只好說抱歉了。

「你給我站住!咳咳……欸,人家慕兒頭一次來我們家吃飯,你是半個主人,連樣菜也沒有勸人家吃,你的禮貌呢?」對於他的離席,韓母很有意見,放下碗筷,小聲地叨唸起兒子來。

本來還想說藉著酒酣耳熱撮合撮合這小倆口,哪知兒子不賞臉,就吃那兩口飯,屁股也沒坐熱,更別提看對眼,仔細培養感情了。

「我看她好手好腳的,怎麼,連夾菜都不會嗎?真看不出來。」老媽這麼爛的招數也使得出來,簡直是侮辱他的智商。

「你嘀咕什麼……」韓母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朝他的腋下就掐。

「不是說家庭聚會嗎?大哥、大嫂、小妹呢?沒一個人回來,反而坐在那裡的,又是哪門子的家人?」他早知道母親的武功路數,手一伸長,腰一閃,避過偷襲。

眼角餘光掃過對面垂手坐在那,裝扮無懈可擊,一副乖巧柔順模樣的女人滿心不爽。

她對韓漱的出口不遜保持著完美笑容,單純得好似聽不懂他酸溜溜的口吻,那脾氣,就好像這輩子從來沒跟人爭得面紅耳赤過。

她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他受不了,但他可沒忘記她在藍紙對他說的那番話,被激怒時,也是可以丟下偽裝的。

對於梁慕兒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家庭聚會裡,韓漱一點都沒有興趣知道。他老媽這些年從沒放棄過替他找老婆,梁慕兒對他有好感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是這樣按圖索驥地摸上他家,跟自己老媽走得那麼近,也太有心機了。

「哎呀,你大哥一家三口出國度假去了,小丫頭每天跟她未婚夫秤不離砣的,叫她回來吃飯給我應好,結果現在還不見人影,不過,反正他們不重要,你才是今天的主角。」

「媽,我真的有事要走了,」親了下韓母的臉頰,他轉頭,一點誠意也無地說:「梁小姐,多吃點,請慢用。我媽不常下廚,為了妳要來,煮了這麼大一桌,妳可別辜負她的好意,吃不完打包回去我也沒意見。」

他媽要的斯文禮貌都給了,只可惜眼睛雖然看著對方,卻一點感情都沒有,手心搭在自己的胳臂上,很不給梁慕兒面子地作勢掃了掃手臂上根本沒有的雞皮疙瘩。

「謝謝伯母,謝謝韓大哥。」風度、儀態表現得完美無缺的梁慕兒露出柔柔弱弱的笑容,對他不友善的態度,很自欺欺人地當作沒看見。

「你這孩子每次都來匆匆、去匆匆的,究竟在忙什麼?」

「忙著交女朋友,媽不是一直想抱孫子,所以我很努力在奮鬥。」

「真的,帶回來給媽看看。」聽見喜訊,她眼睛一亮。

兒子以前風流、桃花不斷,令她擔心,可現在突然修身養性,又教她不能省心。雖然說現在的年輕人普遍晚婚,可是都三十好幾的年紀了,怎麼教人不操心?

「妳也知道的,昀心。」

「什麼」韓母不語了。

「我們復合了,我也向她求婚了。」

「……你還是多陪陪慕兒吧,多聊聊,別什麼梁小姐、陳小姐的叫,那多生疏!我聽她說,你們早就認識,這樣最好,她個性溫柔,脾氣又好,媽很喜歡,現在這樣的女孩子很少了。」

韓母猶豫了下,對於哈昀心的名字選擇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媽。」

「我不喜歡那個孩子。」

「媽!」

「你們以前年輕不懂事,那種愛情遊戲就別再說了!結了婚又離婚,我還慶幸你那段教人頭痛的婚姻沒維持太久,如今呢,你也不是孩子了,人要學著往前看,不要走回頭路,這世界上優秀、美好的女孩子那麼多,憑我兒子的條件要什麼沒有?過去就讓它過去了。」

她家大兒子個性老實,成就平平,唯獨這個老二最教她引以為傲,偏偏,也是最讓她傷透腦筋的一個。

他自主性強,從來不願意讓父母干涉他,學業上這樣,交朋友也是這樣,就連畢業已經幫他鋪好的路,他也不願意。

玩樂器,組樂團,進歌壇,結婚、離婚都是他一個人的主張。

身為他的爸媽,他們非常無能為力。

韓漱早知道會碰軟釘子,但是這麼直接地攤牌,是第一次。

婆媳問題是每個家庭都會面臨的,母親出身極好,和父親的婚姻雖然是所謂的利益政策婚姻,卻因為教育程度、門戶背景都相差無幾,她剛強的個性配上平和的父親,互補有無,又因為家中已經沒有長輩,沒有婆媳上的問題,婚後磨合得還算成功。

奠定這樣的基礎,對於挑媳婦,母親也就依照自己的條件辦理,他大嫂就是這樣進門的。

當年,他娶昀心的時候,母親極力反對,可惜反對無效。

他的人生,母親每樣事情都想干涉,可是婚姻是他自己要面對一輩子的事情,母親做不了主的。

隨著他工作越漸忙碌,他無從、也沒想過要去深入瞭解這對婆媳相處得融不融洽。昀心幾乎不說,一直到他們離婚後,母親那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讓他警覺,自己除了搞砸婚姻,甚至連婆媳之間的潤滑劑都沒做到。

他知道母親為什麼不喜歡昀心,根深蒂固的嫌貧愛富,她看不起女方家庭,覺得她沒有大家子氣,帶不出門,只會丟臉。

母親太愛自己的孩子,因此想給他最好的,卻忘記她以為最好的東西不見得是孩子喜歡、想要的。

「媽,我只要昀心,我只愛她。」

心,這種東西很奇怪,它本來在胸腔跳得好好的,可是一旦交給別人,就再也不是自己的,而是隨那人搓圓捏扁,不能自己。

「當年你們堅持要結婚,我攔不住,這次,我不會贊成!」見兒子不受教,韓母也打開天窗說亮話。

「韓大哥,」梁慕兒輕柔婉轉的聲音,蓄意討好說:「阿姨這兩天血壓高,你就少說兩句吧。」

眼看再談下去就要起衝突了,原以為自己會是今晚最受注目的主角,不料被忽視得很徹底,梁慕兒趁此時裝賢淑地出來打圓場。

韓漱本來就無意惹媽媽生氣,馬上住口。

「你送慕兒回去吧!」

「我跟梁小姐不順路,讓她怎麼來就怎麼回去。」

韓母摸著太陽穴,一臉難受表情。

「知道了,我送就是。」

人生就是有枷鎖,永遠也無法卸下。

韓漱走出家門,拿起車庫的遙控器,打開車庫。

兩人上了車,他把車子開出了韓家的雕花大門。

「給我地址。」油門用力地踩下,車子駛出空曠的街道。

梁慕兒很快地唸出一串地址。

「妳很不錯,才多久,就跟我爸媽混得這麼熟。」在他面前吃不開,改弦易轍,從他父母下手。

「我跟你家裡的人打好關係,將來要相處就不會出問題,你不喜歡?」

想得真遠。

「我為什麼要喜歡?妳那麼喜歡我媽的話,我不介意妳拜她當乾媽,做她的乾女兒。」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喜歡的人是你。」

「妳也聽說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他從後照鏡看她,標準看花看葉子就能哭上半天的那種柔弱女孩子,溫室花一朵。

「你們還沒結婚對吧?還沒結婚,都是單身,那麼誰想追誰都可以,我……」她忽然羞答答地低下頭,一綹頭髮隨之垂在胸口上,很惹人憐愛。「我喜歡韓大哥很久了,我也有機會一起競爭對不對?」她眼露企盼。

人是虛榮的,尤其被美女當面告白,只要是男人誰不會沾沾自喜?

可韓漱自己本身就是一棵會移動的桃花樹,他的桃花債從幼稚園到步入社會只多不少,做的餬口生意是酒吧,男男女女看到倒胃口,梁慕兒再出色、再癡情,也撼動不了他分毫。

「我勸妳不要浪費時間,我不會愛妳的。」一輩子都不會!

「我梁慕兒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要不到手的,也許我現在沒辦法打動你的心,但是人心是肉做的,只要我能讓你感動,你一定會愛我的。」滴水穿石也好,烈男怕纏女也罷,她對認定的感情,誓在必得。從小到大,她不論做什麼都沒輸過,感情更不可以。

「妳不知道我花名在外吧?」他的花心曾經傷了他最重要的人。

梁慕兒遲疑了下,像破釜沉舟般道:「那表示你很受女性歡迎,你是個女人都想要的男人,那我更沒道理放手!」

「有句話說得好,三歲定八十,妳自己想清楚吧。」看起來中毒已深,他不想再浪費唇舌。

「我寧死也不會放棄你的!」她向來對自己極有自信,要承認自己不戰而敗,說什麼她都不肯!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10:23 PM

第九章

「我回來了!」

「嗯。」很冷淡的口氣。

他簡單地交代了家中的情況,她卻只是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不肯和他說話,連一聲回應都省略了。

他原來想耐著性子等哈昀心氣消,但是事情都過去一天又好幾個小時,這女人顯然還在使小性子,沒打算消氣,也沒打算跟他說話。

她緊閉的嘴唇因為用力顯得更加紅潤,看著她冷淡卻美麗的側臉,他開口,「妳知道妳的問題在哪裡嗎?」

「什麼意思?」她面無表情但是起碼願意開口了。

「妳不信任我,妳不相信我能給妳幸福。但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在外面偷吃,不會鬧緋聞,不會給妳搞劈腿;或許,妳覺得我現在對妳好,只是賀爾蒙在作祟,不可能長久,所以當我說要結婚的時候,妳才那麼生氣,氣得甚至不想跟我說話,可是這些年妳一個人,真的快樂嗎?」

聽了他的質問,她顫了下,無法出聲。

「妳一定會說妳很快樂。昀心,我不會再勉強結婚這件事,可是我希望妳好好想想,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想想怎樣才能讓自己快樂。」他寧可看他老媽臉色,也不願意看她的臉色。

「我愛妳,可是並不是一定要用婚姻來束縛妳;我愛妳,就算不能繼承家業,就算只能回去住貨櫃屋,只要有妳在我身邊,我都情願。」深情堅定地重複,他愛她。

哈昀心喉頭哽咽,淚滑出了眼。韓漱伸手撫去她眼角的淚水。

他不是那種見到女人眼淚就投降的人,有必要的話,他可以做到漠視,甚至無動於衷,可對哈昀心,他不能。

他不想看到她的眼淚。

「你跟你媽起了衝突嗎?」

「她想給我介紹女朋友,想抱孫子。」當媒婆,想撮合年輕人,難道是老人家的通病?這樣橫生枝節,他都要去撞牆了。

「這是當父母都有的心態,她是你媽媽,你就多讓讓她--不過你從來沒缺過女朋友吧?」她替韓母說話的同時,不忘酸他一下。沒辦法,有那麼好幾年她一直生活在他給的水深火熱裡,不趁這時候挖苦個幾句,說什麼心裡都不暢快。

「妳這是吃醋嗎?」

「你覺得咧?」

「陳年舊仇到現在還沒忘啊,可是我喜歡妳吃我的醋,這會讓我覺得我在妳心中很重要。」

手插入她的髮根,將她摁在胸前。

他回不到沒有她的生活了,自己不再是自己,心口為她燃燒,靈魂被她牽動,從頭到腳都想她。

那是他在別的女人身上不會有的感覺,在一起時開心,分開時很難過,想起她時很甜蜜,就算鑽牛角尖,使點小性子都覺得她無比可愛。

「你啊,差不多一點就好了!」

「以後絕對不會再犯。」抱抱她,糾纏一個吻。

看見了,抱著了,他才心安。

「你在那邊不會沒有吃飽吧?」她不忘要顧韓漱的肚子。想當然耳,回家跟媽媽鬧得不愉快,飯肯定是不怎麼吃得下去。

「這兩天對我那麼差,我哪吃得下去。」

「牽拖。」

「我不喜歡冷戰,以後我們別吵架了。」

「我盡量。」

「我有東西要給妳看。」他神祕兮兮。

「什麼?」

把她往外拉,推開了大門,跨過那幾步路,開門進了韓漱那形同虛設的租屋。

一台蓋著防塵布,看起來是機械的東西放在屋子正中央。

它體積大得幾乎佔據四分之三的客廳。

「這是……」她結舌了。

「打開來看看。」

哈昀心依言拉開那層布。「電窯……還有拉壞機。」心口一陣緊縮,她張開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電窯、拉壞機,是她想了好久的東西。

「那個賣我的人說,這種開式電爐是最新款,有雙字幕顯示,微電腦溫度控制,具有十組程式記憶系統,每組程式可以設定十六段,也就是說能自動控制整著燒製過程……另外他也介紹了一款陶瓷板電爐……」他很努力地將現學現賣的知識一古腦說出來,雖然說機器定附帶詳細的說明書可以參考,哈昀心更是箇中能手,但是他還是唯恐漏掉什麼。

邀功的心態太明顯了。

從頭到尾,哈昀心都兩眼直盯著那兩台醜醜的機器。

他就知道她沒注意在聽。

「這個很貴。」她感嘆,很愛惜地摸著拉壞機上的轉盤,那電窯,她可以用來燒什麼?結晶釉的雲瓶還是樸拙的大型陶盤?她有好多想法,恨不得馬上動手去和泥。

依照她以前的收入,也不是買不起這些機器。

這幾年除了固定給爸媽的家用,為了填補弟弟那個玩股票、買賣期貨的大洞,她幾乎把存下的錢都花光了,再也沒有餘錢可以為自己買點什麼。

「我知道妳一直想要。」

她坦白地點頭,喜悅遮也遮不住。「謝謝。」

「送妳東西是有代價的,可不能白拿。」他露齒一笑。

「錢我會還你的。」

「誤會大了,誰跟妳談錢了,我要個人專屬杯,上面要刻字的那種。」他想要那種東西想很久了,如果是她做的,價值意義更加非凡。

「你確定?沒問題!」

她揚眉,秀氣黑亮的眉毛,閃耀著湛亮光芒的水眸,白裡透紅的肌膚……糟糕,他慾望的情緒被喚醒,感覺小腹抽緊。

他走向她,嘴角帶笑地把人摟進懷抱。

他張開嘴,吻住她柔軟熱燙的唇。

在兩人唇舌交纏之間,韓漱一個餓虎撲羊,把哈昀心往牆上壓去,壓得她動彈不得,他把腿往她蹭去,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勃發,那是他忍耐到極限的提醒。

她沒抗議,昂起頭,用美麗的身子貼著他,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只熱情的交纏在一起--「……FromtheNorthtotheSouth,EbudaeintoKhartoum……」

韓漱把她的雙手箝在頭頂,一路從她的下巴往下舔吻,她任他愛撫,揚起頭吟哦。

「FromtheNorthtotheSouth……FromthedeepseaofClouds.」

愛爾蘭女歌手恩雅的輕靈歌聲依舊在細細地吟唱。

「等……等,我的手機在響。」

「別管!」他不依。

她安撫地親了親他的臉,從褲袋裡掏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有點陌生又有點熟的號碼,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喂,哪位?」

晚上八點,大街上的車聲還是喧囂,雲層很低,天際隱隱有雷聲,從餐廳氣派的中庭大廳的落地窗看出去,大雨應該隨時都有可能落下來。

這不是出門的好天氣,哈昀心卻不得不坐在這寬敞明亮、居高臨下、能一覽美麗華摩天輪景致的餐廳,面對著韓母。

「伯母。」

「這麼多年不見,我真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要看到妳。」狐狸皮草,愛馬仕鑲鑽小提包,紅鑽、黃鑽在手,珍珠耳環、項鍊,非常貴氣逼人的韓母冷嗤。

「伯母叫我來,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會無好會,哈昀心有心理準備。

「既然妳都這麼說了,我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要妳離開我兒子!」韓母即使有了年紀,因為保養得當,氣質風韻仍然像只有四十出頭,可是一開口,那習慣掌控一切的強勢態度就很明白了。

「伯母,您不會不知道我跟韓漱已經離婚很久,充其量我們只是前妻跟前夫的關係。」哈昀心可沒忘了他們的婚姻破裂,韓母也在其中插了一腳,她不是一個易與的角色,從來都是。

「妳知道他前兩天回家跟我說了什麼嗎?他要娶妳,再娶妳這個跟他離了婚的女人!」

「您不贊成。」要不然不會這麼快把她叫出來,給她下馬威。

以前她覺得公婆笑容背後的冷漠和疏離比直接拒絕還教人瑟縮,現在才知道直接拒絕也同樣讓人受傷。

她顯然厭惡自己到了極點。

「贊成?」她尖叫,一下失去了原有的氣質,「我怎麼可能贊成?我從一開始就反對,我就是要妳給我離他遠一點!」

「伯母,這些話妳為什麼不自己去對韓漱說?他如果同意您的話,要我離開,我沒意見。」

不論她如何討好這個長輩,還是得不到她的喜愛,但是她也不會跟她發生衝突,算愛屋及烏吧,畢竟是韓漱的母親。

沒有她就不會有韓漱,她心愛的男人。

韓母拍桌,「妳到底給我兒子吃了什麼迷藥,他以前堅持要跟妳結婚,我怎麼都攔不住,現在你們都離婚了,為什麼還要復合?」當時她尋死尋活沒能攔住兒子的心,這次也不能嗎?

「您不肯接納我,我沒話說,我和韓漱只是相愛,並沒有做錯什麼。」

「妳還狡辯!」韓母氣得發抖,價值六位數字的包包竟然往哈昀心砸過去。

她來不及閃躲,被砸了個正著。

「妳這不要臉的女人,妳那貧賤出身的家庭讓我作嘔,我跟韓漱的父親都不會承認妳的!告訴我,妳到底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我的視線、離開韓漱」

哈昀心起身把掉在地上的包包撿起來,拍乾淨,放回桌子。

用錢打發她?這種有錢人慣用的伎倆、老套的戲碼,她看起來這麼像愛慕虛榮,只要用錢就能打發的女人嗎?

哈昀心忽然覺得可笑,一個人對另外一人的印象要是認定了,不只八匹馬拉不回來,用修正液也塗抹不掉,一生壞人的黑鍋背定了。

「我爸媽不偷不搶,誠誠懇懇地生活賺錢,哪裡下賤?伯母,您怎麼隨便罵我都可以,但是不要侮辱我的爸媽。」真難溝通,上流社會不是她的世界,而她一點也不感興趣。

「妳還有臉跟我說道理?妳是誰?給妳錢妳不要,妳就是要死賴著我兒子就對了?」她血壓竄高,拿起桌上的水杯作勢就要往哈昀心臉上潑去,哪知水連同水杯全扔在突然出現的韓漱臉上。

無法避免的驚慌佈滿韓母風韻猶存的臉上,看見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兒子,心底絲絲涼意直冒了上來。

「韓漱。」

水從他臉上滑下,沒入衣領,他以手抹掉,感覺到剛剛及時被他護到背後,免受甘霖波及的哈昀心抓住了他的衣襬。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要她安心,他會保護她遠離這世界上所有的傷害。

哈昀心瞅著他,他的安撫散發著某種要她安心的溫柔,他高大的身軀足以為她遮風避雨,很不爭氣地,她心中浮起朦朧恍惚的幸福感。

「洪叔,送老夫人回去。」韓漱的眼睛在母親的臉上徘徊後,出聲叫的卻是韓家的司機。

「是,二少。」

「我自己會走!」韓母依舊傲慢,剛剛的心虛好像是錯覺。

當人家那麼多年的母親,韓母很清楚,憤怒的情緒被壓抑在兒子平靜的外表下,像隨時都可能噴發的火山。

她承認自己過分了些,可是不祭出這種霹靂手段,死皮賴臉的女人怎麼可能離開她辛苦栽培出來的兒子?

「媽。」他不想拂逆母親,可是他更不想看昀心受苦。

「知道了、知道了。」她決定退一步,不再去踩踏兒子的底線。

「你怎麼會來這裡?」韓母走了,哈昀心大口大口地吸了好幾口空氣,好像從方才到現在她這才記得要呼吸。

「想甩掉我,妳還得多練練。」她接電話的時候儘管多方掩飾,臉色就是不對,那種突然而來的蒼白,想也知道約見面的人她並不樂見。

「走吧,我想離開這裡。」

「先讓我看看妳有沒有怎樣?唉,我媽真的是氣到了,竟然對妳動手動腳。」反覆把她露在外面的肌膚看了又看,最後竟想揭開衣領跟裙子。

哈昀心舉手給他一個爆栗。

「這裡是公共場所欸。」臉上似起火炙燙。「我沒事啦!」

「讓我再看看……」

「我沒那麼脆弱。」

她覺悟了,想和韓漱在一起,在某些時候,對某些人,她就必須化身為不怕矛、盾攻擊的女戰士,因為那個拿矛拿盾攻擊她的人,正是自己心愛男人的媽媽。

要跨越這些距離、鴻溝很辛苦,她得要有非常人般的意志力。

不被接受雖然令人難過,屬於她的戰爭也要耗上很多精神和體力,也許她跟韓漱在一起長長久久的時間裡這場戰爭都不可能有好的結果,但是,最討厭她的那個人是韓漱的重要家人,在天平的取捨上,她只能面對。

韓漱在眾目睽睽下迎她入懷,一手捧住她的臉,一手環住她的腰。

「昀心,」他的聲音好輕、好輕。「我愛妳!」

他知道自己的媽媽有多頑固,然而,她美麗勇敢得不可思議。

他愛她,很愛、很愛她。

「這是要給我的?」咧開嘴,笑意出現在韓漱眼底,滿意地像是拿到稀世珍寶一樣。

「遵照你這位客人吩咐,個人專屬杯,獨一無二的,你的名字,喏,這樣夠大、夠明顯了吧!」

沒看過這麼愛現的人,杯子、杯蓋、杯墊,一應俱全,每一樣都隱刻、顯刻地用刻刀寫上他的名字。

僅此一家別無分號,沒有跟別人撞杯之虞。

「那妳的呢?借我看看。」

「你怎麼知道我也有?」莫非她在工作的時候,這傢伙每天都跑來偷看?

「我有,妳也一定要一個,我們是情人,這叫對杯,你儂我儂,永遠雙雙對對啊。」只是一個街上到處都有賣的杯子,他卻樂得像中了樂透。

「都是你的話!」哈昀心微微張著小嘴笑嗔著,繞過機器和工作台,走到書櫃,摸向第二層,從裡面掏出一個和韓漱很相似的陶杯。

兩個陶杯擺在一起,還真有股相親相愛的感覺。

「謝謝妳。」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忽然變得沙啞,那是滿足和快樂的沙啞,還帶著些許的性感。

「不客氣。」

他的嘴試探性地掠過她的,就像微風。

這女人香軟火熱,只要碰觸,就會勾起他無窮的慾望,就像一根火柴,一點就能燃燒他。

熟悉的氣息將哈昀心包圍,感覺到他的唇舌,這個吻狂放又強烈,讓她腳趾蜷曲,全身發顫,從頭到腳燃燒,那酥麻,她實在招架不住,只好告饒。

「要饒妳可以,陪我去約會。」他喜歡這種開發她熱情的遊戲,百玩不厭。

他早就計畫好今天要和她像很多情侶一樣,吃飯、看電影、壓馬路,去摩鐵做愛一個晚上,徹夜不眠。

「我去洗把臉。」拍拍發紅的臉頰,要她這樣出去見人,那怎麼行!

一切都計畫得很完美,當韓漱從樓下的公共樓梯間牽出他的哈雷,鑰匙插入車子鎖孔,再把安全帽遞給她。見她戴上安全帽,跨坐到他身後,這才發動車子。

重型機車的後座較高,她一坐上去會不斷地往下滑,緊緊貼在他背上,微笑躍上韓漱的嘴角。

「要抱緊我!」

哈昀心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他露出得逞的白牙。

不過,殺風景的程咬金卻在他想催加油門的同時冒了出來。

「韓大哥--」小黃緊急的煞車聲在巷道裡刺耳地響起,讓人聽得不舒服,再加上丟下錢就急如星火跑到韓漱面前的梁慕兒,令韓漱不由得沉下臉。

她盛裝打扮,全身上下都是流行的新品。

她捂著因為跑步有些起伏的胸口,撩撩頭髮,卻不知道這樣的搔首弄姿在暗夜裡不只看不到效果,反而讓人覺得做作,大打折扣。

「韓大哥,我來得真巧,你要出門嗎?」

「妳沒眼睛,自己不會看嗎?」他連安全帽的鏡片都懶得打開。知道他住在這裡,想必又是他老媽的傑作。

看著他冰冷的臉色,梁慕兒心裡發怵,但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說什麼她也要來增加自己的曝光率,讓她的韓大哥把她放進心裡。

「我也一起去,人多熱鬧。」她楚楚可憐地要求,該裝的時候裝得道地,誰也找不出破綻來。

「我們很熟嗎?我跟女朋友要去約會,不帶電燈泡,何況妳沒看到我騎機車,兩個人剛剛好。」

「我們可以三貼。」看起來冰清玉潔的千金女為了達到目的,也口不擇言了。

「沒興趣,我不想平白無故為了不相干的人繳罰單。」這女人腦筋有問題,他都明白拒絕了,她就是聽不懂。

裝模作樣的偽善者,不興風作浪才怪!

「這位小姐就是伯母介紹給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啊,看起來秀外慧中,應該很多人追。」哈昀心在他耳邊嘀咕,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恰恰好梁慕兒可以聽得到。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那麼簡單。

這種硬要夾進人家中間,當夾心餅的女生看起來柔弱得跟柳樹沒兩樣,但行事說話都很矛盾的背道而馳,這樣的人要不是個性強悍、心智無可摧折,要不就是臉皮厚到媲美萬里長城,總之,對韓漱誓在必得。

「昀心,妳千萬別誤會,我跟她什麼都沒有!」韓漱轉過頭趕緊澄清,他們好不容易修復的感情,要是因為梁慕兒莫名其妙的攪和而破裂,他真的會宰了這個女人。

哈昀心的確是有點被打擊到了,眼前這女生太漂亮,渾身上下都是上流社會教養出來的氣質,又是韓母加持過的對象,她的勝算在瞬間又變成負數了。

「這位姊姊,我叫梁慕兒,你們要去哪裡,讓我一起去啦。」梁慕兒細聲細氣,那雙微微拉長的杏眼很漂亮,卻讓人看不透。

「我們要去吃飯,妳想跟的話就一起來吧。」無視一旁快噴火的男人,她點頭道。

「謝謝姊姊!」梁慕兒瞳仁微閃,挑釁的光芒一閃而逝。

於是一台重機、一輛計程車,兩個女人、一個男人,就這樣不協調又詭異地進了靠港灣有著美麗燈火的海邊餐廳。

一頓飯局間,韓漱慇勤地為哈昀心夾菜、端飲料、切海鮮肉食,眼中只有她一人,完全把梁慕兒當隱形人。

吃飯時,他還把腳伸得好長好長,勾住哈昀心的,然後把她的腿拐過來夾住,有意無意地磨蹭,熱情如火的眼睛不停地放電,哈昀心猛遞眼光要他收斂,甚至踢他的小腿都不能阻止。

害她臉燙得可以煎蛋,要是用溫度計來量,也許還會破錶。

反觀被冷落的梁慕兒,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心中的妒忌像潰堤的潮水,淹沒了她的心,幾乎讓她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和溫和。

「叮叮叮。」

餐具鏗鏘作響的聲音終於引起兩隻愛情鳥的注意。

「怎麼了,餐廳的菜不合妳胃口嗎?」哈昀心問道。

「怎麼會?是我胃口本來就小,吃不下這麼多。」梁慕兒假笑,心頭的醋酸幾乎要掩飾不住。

「那我們吃飽了,妳也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好……那當然。」她用紙巾淑女地抿了抿嘴就不再動作,擺明不想付帳。

韓漱只得結了帳,三人離開餐廳。皓月當空,涼風徐徐,城市的月亮很難在矗立的大樓間看得見,但在這裡,只要抬頭就能看見那一輪純淨。

「好美。」她說。

「嗯,妳更美。」韓漱毫不保留地讚美她。

哈昀心羞赧了臉。

兩人甜甜蜜蜜,被撇在後面的梁慕兒神色一再變換,跺了下腳,追上去,從兩人的中間硬生生卡進去,自然無比地攀住韓漱的肩膀,挽他胳臂,好像他們才是一對。

「妳做什麼」韓漱眉眼糾結成憤怒的線條,再也不肯給她面子,用力甩開梁慕兒,然後一個迅速旋身去扶住被擠出去,因重心不穩,差點絆到碼頭的繩索摔跤的哈昀心。

梁慕兒這女人好不要臉!

「我沒事。」哈昀心把散落的髮絲挽到耳後,眼光不小心投向梁慕兒,卻看見對方用一種譏誚的眼神睨著自己,隨即很快在下一秒恢復無辜的表情。她哪裡得罪她了?

揉了揉眼睛,是她的錯覺嗎?梁慕兒那冰冷的眼神直刺入她的心窩。

她沉不住氣,再也裝不了善良了嗎?

「姊姊要小心吶,這海水那麼冷、海底那麼深,要是掉下去,可是會被魚群啃得屍骨無存的。」

幸災樂禍的語氣,梁慕兒不知不覺拋開偽裝,冷嘲熱諷了起來。

「韓漱,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嗯。」

「那我呢?」梁慕兒不禁尖叫。

「自己叫計程車。」韓漱冷聲丟下一句,然後帶著哈昀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被他冷冽的眼神嚇得開不了口,梁慕兒只覺得滿心委屈,苦等成空的難過頓時全融化成了冰冷的絕望。

她梁慕兒是什麼人?居然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落到被人鄙視的下場她不曾受過這種屈辱,原本對韓漱的熱情終因他的無情對待冷卻。她不要愛了,她後悔了。

真的好後悔、好後悔。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6-7-30 10:40 PM

第十章

國際陶藝節紐西蘭首獎作品登台新銳陶藝家獲獎後首度在台展作【本報訊】國際陶瓷藝術節將於七月一日於鶯歌熱鬧展開,其中重頭戲之一是台灣國際陶藝雙年展,將由紐西蘭陶藝獎首獎得獎人哈昀心於鶯歌陶瓷博物館,展出一百多件個人創作。

展覽期間,獲得二九年紐西蘭陶藝獎首獎的陶藝家吉米.庫柏(JimCooper)為了哈昀心「愛與飛翔」特展的特別創作也將同時亮相。

吉米.庫柏極力推崇哈昀心的作品,一度將其創作引介到大英博物館,在國際上引起旋風般的轟動。

會閃瞎人的閃光燈、台灣各大報系記者、傳播媒體的SNG車塞爆了街道,因為阻礙了交通而被民眾投訴,記者很心酸地OS,他們這樣兢兢業業、嚴陣以待,為的還不是想搶到專訪哈昀心的獨家新聞,以饗觀眾。

哈昀心的新聞早在一個星期前就已經是每天各大版面的頭條,因為她的創作太受歡迎,作品只要推出,就會引起諸多討論,在商人的炒作下,颳起的搶購風潮幾乎要凌駕許多資深的陶藝家,而且價錢還持續地往上飆漲,「錢」途不可限量。

矚目的開幕典禮後,是巨星雲集的雞尾酒會,賓客中不乏台灣藝文界的耆老、堅強實力派陶藝家、上流社會的達官貴婦,一個個來頭響叮噹,簡直把展示廳塞了個水洩不通。

這哪裡是藝術美展,根本是有錢人炫耀誰銀子多的地方嘛!

「昀心,我啦,看這邊,我在這邊……」豐胸細腰長腿的薛曼妮後悔沒遺傳到她老爸一八公分的個頭,那麼多人圍著哈昀心,她走到哪,蒼蠅……呃,不,金主們就圍到哪,可憐的自己被淹沒在人潮裡。

大家嘛幫幫忙,展期那麼長,為什麼非得擠在今天相見歡?到處香水、西裝,除了展示雄厚的錢力,這根本是人肉菜市場!

「曼妮!」哈昀心端著雞尾酒,周旋在大有來頭的貴客中央,很賣力地陪笑,不過一看到麻吉,很快告了罪,離開那些掛滿大鑽石的夫人團。

「妳怎麼現在才來?」走到角落,她保持美麗的笑容和經過的人一一點頭致意,畢竟來者是客,還不忘小聲地埋怨。

「哈昀心同學,我已經很盡力了,妳都不知道這一路有多塞車,要不是大軍開車技術一流,我跟他現在還卡在車陣裡動彈不得。」怎麼可以不邀功?開車族的辛酸血淚史是說也說不完的。

「看在妳今天那麼漂亮的份上,就不多計較了。」穿著削肩紅洋裝搭亮片皮革晚宴包,刮蓬的髮型很有時尚感,今天的薛曼妮比她更像主角。

「等一下可還有重頭戲,不穿隆重一點,怎麼表示我的慎重?好不容易擺脫家裡那兩個小鬼,出來當然要打扮一下,要不然真的變成黃臉婆了。」一年前她跟張大軍結了婚,當然,是趕流行的奉子成婚,七個月後她生下一對龍鳳胎。對她忠貞的老公、甜蜜的孩子,人生最美好的事情都發生在她身上了。

「妳喔,別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妳在影射自己吧?才短短兩年,成就這麼驚人,妳看今天與會的來賓多有名,那個誰誰誰,報章雜誌上常有他的新聞,那個某某某,財經書刊上總是拿他當專訪人物在捧,我說,幸好妳當年沒有在老董的遊說下回公司,要不然,哪來今天的哈昀心大師?」喝了一大口香檳,薛曼妮感嘆人事全非,不過這個「非」,還真「非」得教人豔羨。

「少來!什麼大師,是剛好我喜歡玩泥巴,韓漱也說,既然因為不愉快離開的,再回去心裡多少會有疙瘩,好馬不吃回頭草,只好對老董事長說對不起了。」

那年她離開公司沒多久,坐鎮總公司的董事長聽到她辭職的消息,立刻打了電話給她,要她再回旭日上班,職位往上升,薪水自然也往上調,條件優渥到教人嫉妒,這種美事,任誰都會馬上答應的。

董事長一路對她的提拔跟愛護,她感恩在心,後來她親自跑了一趟總公司,見到了董事長,除了感謝他的知遇之恩,很誠懇地表明自己已經有了新目標,董事長在扼腕之餘只好祝福、尊重她的選擇。

「欸,大軍呢?怎麼這麼久還沒看到他的人影?」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哈昀心有時候還會想,其實她應該感謝當初要她捲鋪蓋走路的總監,要是沒有他,也不會有今天的她。

凡事往好處想,正面思考,絕對比怨天怨地要好上太多!當然,那時候的她身邊要不是有韓漱在,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就站起來,對自己的遭遇釋懷。

「他說停車位不好找,所以開車去附近溜一溜,我們要是出去,就Call他,他再過來接我們。」

薛曼妮一臉甜滋滋。

「那我們趕快吧,我去和公關老大交代一下,妳先走,我們在體育館前面見。」世面見多了、人面廣了,如今的哈昀心在談話之間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份幹練和自信,變得更炫目耀眼了。

「OK!」薛曼妮比出一個OK的手勢,提前離開會場。

哈昀心細細調勻了呼吸,態度自然地走到忙著接待重要人物,還有應接不暇賀電的公關身邊。

「哈小姐。」

「在忙嗎?我有事找你。」

「有事情要交代可以打內線,我馬上會過去。」對陶藝界的藝術家來說,台灣一向是藝術沙漠,這位哈小姐能在台灣引起這麼大的轟動、迴響,無異是個奇蹟。

「我有重要的事要出去一趟,這裡要麻煩你了。」她氣定神閒的說,其實心裡緊張得要命,那麼多從國外遠道而來的貴賓都是這兩年在藝術的路上給她指導、幫助的貴人,她卻非在這節骨眼拋下他們不可。

她好沒良心啊!

可是良心比不過佔據她心裡那個重要位置的人。

「有什麼事比現在的場面還要重要?」公關也是她在台灣的經紀人,這次展覽由他一手統籌,對展覽結果抱著滿大的希冀,現在緊要關頭,女主角卻說要離開會場,有什麼事情會比她自己的將來更重要?

「展覽也不是第一次……呃,我的意思是說我真的有急事,你就幫我應付一下啦。」要迂迴、再迂迴,她努力裝出非常迫不得已的樣子。

「什麼時候回來?給我時間,別放我鴿子。」托了托金絲邊眼鏡,他可不是好唬弄的人,一朝被蛇咬,哼哼哼哼。

「給我兩個小時。」她伸出兩根手指。

「究竟什麼事情這麼重要,重要到要放棄自己大出鋒頭、揚名立萬的機會?」愛喃喃自語的是這男人很少缺點中的一項。

「祕密,那我走嘍!」給了一個飛吻,哈昀心笑得像朵花,轉身就跑。

「笑成這樣,難道又因為那個男人……」他知道哈昀心有男朋友,這男朋友沒來致賀送花就算了,居然要她放下大好機會去約會,看起來不是個理想的對象。

他應該有近水樓台的機會才對。

哈昀心可不管她的公關是不是正絞盡腦汁地想她究竟要去哪裡,她就是要早退,穿過滿是鮮花、花籃的走道,拉著禮服鑽進化妝室。

五分鐘後,專用的化妝間裡走出一個頭戴連身帽,遮住半張臉的墨鏡,身穿寬大衣、牛仔褲、布鞋的嬌小人影。

避開人群,穿過彎彎曲曲的迴廊,在最後一個轉角後終於看見博物館的後門。

拉開大鎖,推開沉重的鋼門,重新把門關好以後,沿著防火巷道,左出口處看見了一輛熄火停在停車格裡的車子。

她想也不想,打開車門,一口氣跳上車,終結遮遮掩掩的逃脫。

一把豔紅昂然的火鶴還有男人熱情的擁抱一起送到她面前。

「謝謝。」她小小地喘著,畫了淡妝的臉紅撲撲的,睫毛翹翹的,眼睛亮閃閃,完全不像已經三十二歲的女人。「我沒有耽誤到開場時間吧?」

他看錶。

「計畫,照表操課,一切照綵排走;計畫,要是我遲到,Dawn開場暖身,我是壓軸,時間很充裕。」韓漱俏皮地眨眼,把身上的寬大棉領口往下拉,露出裡面緊身的舞台衣,表示他準備充分。

「好期待喔,狂潮出道十三週年紀念演唱會,我是VIP,可以站在最前面對不對?」她笑得好開心,比自己的展覽還要得意。

「我不能去展覽會場,妳會不會介意?」

「你前天、大前天、昨天都幫我慶祝過了,何況開幕時間跟狂潮的演唱會時間衝突,這也沒辦法的事情,比較起來,我比較想去看你們五個人復出的演唱會,哇,一定會轟動武林、驚動萬教。」哈昀心笑得溫柔堅定。

「妳是狂潮的推手,是我們最大的粉絲,妳沒有到場,演唱會就沒有意義了。」這個演唱會美其名是狂潮出道十三年慶,實際上是為她開的,他們幾個臭皮匠這幾個月幾乎天天躲起來密謀開會,也把時凡間拖下水,想不到她什麼都沒吭就答應贊助一切。

「這樣我會覺得有點虛榮捏。」

送上一個超大的吻,「謙虛沒有錢領喔。」

哈昀心遲疑了下,「有件事我想還是跟你說一下的好,伯父跟伯母來了。」

「我爸媽去展覽場?有沒有對妳怎樣?」他怪叫。

兩年前,因為韓母強硬的作風,母子兩人數度起衝突,也因為長輩的不諒解,哈昀心堅持不肯再結一次婚。至今,他跟哈昀心還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同居狀態,甚至,最後被逼急的他向母親撂下話,說這一生只認定哈昀心,不給娶,他就光棍一輩子到底。

「嗯。」

「嗯是什麼意思?」雙手離開方向盤,準備來對她做「全身檢查」。

「欸欸……伯母很客氣,還祝我展覽會成功,伯父當場就買了我一對陶瓷鴛鴦,害我很不好意思。」她躲開魔掌,順便還了他一爪子。

「沒對妳怎樣就好。」他吁了口氣,發動車子。

「你有空回去看看兩個老人家吧。」

「我每年三節都有打電話回去,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完全是小孩子賭氣的口吻。

「先說了,你不能生氣。」

有鬼。「什麼?」

「先說好不生氣。」

「我什麼時候跟妳生過氣?之前妳一去紐西蘭就是三個月,打電話給妳,不是在忙就是在睡覺;飛美國那回也一樣,說什麼博物館不能開手機,館長是很老派的人,去她家吃飯也要禁止一切科技產品出現。」什麼鬼理由!

「別說你不知道什麼叫時差。」好長的抱怨啊,比紅樓夢裡劉姥姥的裹腳布還長。

「我就是不爽!」

「好啦,我這不是回來了?」

「這還差不多!」終於把車子駛離現場,向街道的末端而去。

「我把門票給了伯母,我請她一定要去聽你的演唱會,不去會遺憾的。」她仔細地看著韓漱的眼睛。

「他們不會去的。」自嘲地翹了嘴後他很快恢復正常,只是時速表的指針又往上攀升了一格。

他沒有出國深造繼續學業,拂逆了母親望子成龍的希望,他組樂團,老媽深惡痛絕,她抵制、嚴禁家裡任何一個人買他的CD、演唱會、寫真集,反正上面只要有他人像的東西,都視為萬惡共匪。

他也早就不抱希望……希望母親能支持他,或者諒解他的任性。

她把手心貼著他握著方向盤的手背,給他無言的支持。

他的手機適時響起。

「不談這個,野獸打電話來催人了。」瞄了眼螢幕顯示,他很快把這件事拋到腦後。

可以容納一萬五千人的林口體育館,今天湧進的人潮可不只這些人數,距離演唱會還有二十五分鐘,中間廣場加座位幾乎要呈現飽和狀態。

觀眾買票進場,為的是久違了的「狂潮」,而狂潮真的掀起狂暴浪潮了!

體育館每個入口處都設置電腦,依照買票號碼在不同入口進場,這時,二號門來了一對老夫妻。

「……老公,我們真的要進去?這麼多都是年輕人,我們未免太顯眼了。」一向剽悍的韓母居然忐忑不安了起來,眼神飄來飄去,就怕被認出身份。

韓父也被萬頭鑽動的追星人潮,還有賣周邊產品的攤位給震懾住了,他隨手拿起一件印有狂潮團體大頭照的恤,有他兒子肖像的東西還不只這一些,他看著搶購的少男少女,捏著那件包著塑膠套的衣服,忽然心酸了起來。

他錯過兒子太多的成長歷程,總覺得他叛逆、不受教,對他在外面的成就視而不見,現在後悔,想挽回真的來得及嗎?

韓父掏錢買了那件棉衫,珍惜地收了起來。

「你這是……」韓母對他的舉動不解。

「那些追星的年輕人追的是妳兒子,看那些海報,他笑起來多帥,這麼多人喜歡他,我們居然不知道,以為他在外面鬼混、不務正業,從來沒有認真看待過他的想法。」

韓母緘默了。

「這次要不是昀心給了門票,我看別說來這裡聽他唱歌,我們這兩隻鴕鳥還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是人家的好父母,說到底,妳這當人家媽的,是不是度量應該放大一點,跟兒子鬧彆扭,鬧這麼久,實在不像話!」從年輕到老總是疼愛、縱容老婆的韓父很難得說了重話。

「我是為他好。」韓母的口氣已軟。

「好不好不是我們說了算,孩子大了,不論我們的看法如何,日子是孩子們在過的,能幸福一天是一天、一年是一年,以後妳就別再插手小漱和昀心的事,讓小倆口去過他們想要的日子。」

「你就是囉唆,進去吧!」大庭廣眾的,當著那麼多年輕人的面前叨唸她,面子實在有點掛不住。

演唱會準時開始。

沒有花俏的舞台,沒有震耳欲聾的開場,舞檯燈光暗了好一會,等到燈光一亮,就看到五名潮男已經一排坐在舞台前方,以Unplugged(未插電)的方式開唱。

Dawn的張馭曉,Light的韓漱,狂潮的曉與光展現了最佳的默契,電吉他在他們手中演奏,樂音激揚,和聲默契幾乎讓人覺得是唱片原音重現,完美得令人不可思議。另外,貝斯手小宇、鼓手野獸、鍵盤Rain也配合得滴水不漏,很久不見卻熟悉的嗓音活生生在觀眾耳旁響起時,觀眾終於相信狂潮真的回來了。

很多人拍紅了掌心,感動地流下眼淚。

哈昀心坐在最前排,眼睛離不開在舞台上盡情揮舞的韓漱,他毫不打折的嗓音,完美得讓人覺得不真實,一曲唱罷,當經典Solo飆起,觀眾又是掌聲又是叫聲不斷。

他們超越了自己。

她澄澈的黑眸始終泛著淚光,多麼優秀的樂團,她知道,她會愛這個她親手孵出來的樂團到老,一如多年來那麼地愛。

備受感動震懾的不只有哈昀心,坐在另外一處的韓氏夫妻淚流滿面,更是不能自己。

他們的孩子這麼閃亮耀眼,是他們的驕傲!

在接近兩萬名觀眾的喝采聲中,狂潮一共演唱二十首他們的代表作。

最後一首歌了,燈光全打在狂潮第一主唱Light的身上。

鋼琴音初響起,全場第次騷動,Light微笑地做了一個請大家安靜的動作,燈光、電視牆、音效,同步播出。

他用如同泉水般冰沁又清澈的聲音開口說話,「首先,我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會有回到舞台的一天,這得感謝狂潮的其他四個團員,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我太震驚,舞台下這麼多對狂潮不離不棄的朋友,大朋友帶著小朋友,小朋友帶新朋友,想不到在這麼多年後還能得到大家的青睞,謝謝!」深深一鞠躬,真誠無盡的感謝。

他的感言得到響徹整個體育館的掌聲……

掌聲乍歇--「最後這首安可曲是我的新歌,要獻給我最愛的一個女人,我也想用這首歌來向她求婚。這麼長久以來,我老是求婚失敗,希望她可憐可憐我,讓我聽到我很想要的答案,還有,我已經不是偶像,談戀愛、結婚,你們會祝福我的對吧?」

韓漱的話才說完,觀眾驚呼連連,整座體育館強烈的燈束全部打在驚訝到眼淚盈眶的哈昀心身上。

她忽然變成了眾所矚目的目標了。

「昀心、昀心……好別緻的求婚喔~」坐在哈昀心隔壁的薛曼妮幾乎要為之瘋狂。

「妳坐下啦。」這是張大軍。

哈昀心聽不見韓漱開開闔闔的嘴裡唱出了什麼,她接觸到他的雙眼,身體被釘在座位上,迎視走下舞台、步下階梯,朝著她走過來的男人。

她忍住欲滴的淚,胸腔的心因為激越,幾乎要跳了出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看著那中斷了歌聲,對著她傻笑的男人,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她被摟進了一堵懷裡,把羞紅的臉埋在他肩膀,尷尬得不敢把頭抬起來,窘迫地低聲威脅,「你居然玩陰的,回去看我怎麼修理你……」

「夏卡爾說,愛是飛行的翅膀,妳是我飛行的翅膀,沒有妳我飛不高,沒有妳我看不遠,白天妳是我往前衝刺的動力,夜晚是我安眠的所在,我已經沒辦法再去找另外一對翅膀,請妳嫁給我吧!」

眾目睽睽,全場觀眾見證了這場求婚記,整個沸騰了--韓漱的求婚詞被輾轉反覆傳誦,成了網友瘋狂轉貼的經典。

這是一個很美麗的山城。

下了公車,這是第一個躍進哈昀心腦海的念頭。

石造房屋、噴泉、教堂、蜿蜒小徑與周邊極佳的視野,尼斯是蔚藍海岸最熱鬧的城市。

站在聖保羅山城路上往下看,古老山城真的很像超現實畫,即使已經落地五個多小時,哈昀心還是覺得如夢似幻,不敢相信自己飛過大半個地球,就要見到朝思暮想的夏卡爾美術館了。

「韓漱,你捏我一下。」

「做什麼?改親一下好了。」

打扮輕鬆,頭戴草帽、戴著墨鏡的兩人看過了馬諦斯博物館,如今就站在夏卡爾美術館外,門口比人還高的橄欖樹,屬於南法的薰衣草就在花園中綻放,哈昀心看著看著,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抹也抹不去。

「好不真實,我真的來到尼斯,馬上就能見到夏卡爾了嗎?」

「我們一起進去不就知道了?」他伸手牽住她的,十指交纏,會心一笑,緩步走向碧綠草坪中間的小徑。

一步一步走向未知,兩人同心,就是獨一無二的幸福。

--End--

*欲知難搞的Dawn張馭曉如何被他的酷保鑣馴服,進化成一等一的好男人,請看花園系列《完美老公進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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